江苏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主办

熊代厚 | 故乡的雨
2023年03月27日10:08

下雨了,春雨,下了一整天没有停,像牛毛,像花针,密密地斜织着,天地笼罩在一片迷蒙中。

坐在屋里,看着这灰蒙的天,听着这冷冷的雨,想着故乡此时也应下着雨吧。

故乡的四周都是山,像是莲花的花瓣,把故乡笼在怀中。山多,云气就多,故乡的雨比城里下得要大,要长。

它下在老屋的那一片黑瓦上,瓦在雨中浮漾着湿湿的流光。我站在狭小的门前听雨,如风沙;看雨,如幕帘。

它下在门前的那棵老杏树上,在这雨夜,是否在悄然打着苞蕾?明天的早晨,会不会有一树的繁花?

它下在母亲的窗前,淅淅沥沥,在低诉着往事,在这雨夜,在这沉寂的灯光下,在母亲的白发里。

那是一个春天的雨夜,我生病了,发着高烧,脸烫得像个小火炉,嘴唇上起了好几层的皮。

躺在床上,脑袋越变越重,屋顶上的房梁一根一根地变得大起来,扭动起来,向脸上压下来,我感到整个身子在向一个深沟里掉下去,一直往下掉,耳边轰轰地响,什么也看不见了。

天黑了,看不到一丝的光。外面的雨大起来,打在瓦上噼哩啪啦地响。

父亲去秦淮河修堤去了,家里只有母亲和比我大几岁的姐姐。

母亲先是用湿布盖在我滚烫的额头上,并没有用。她背上我,撑了一把旧伞,拎着一个风灯,她带我去镇上的卫生院,她怕我被烧坏。

雨哗哗地下,没有一点儿小。

从家到镇上要经过一段山路,夜太黑,还刮着风,小风灯只能照到脚下一小块。母亲一手提着灯,一手还要撑着伞为我遮着,她不能让一滴雨淋到我的头。

在黑黑的夜里,在呼呼的风和哗哗的雨里,在弯弯的山路上,一点微弱的光照着我们。

我仍在发着烧,口渴得很。我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寂静的夜,只有雨声,只有风声,只有母亲鞋子拖动泥水的声音。

一阵大风,把伞骨吹断了,我们一下子暴露在大雨中。衣服全湿了,雨水顺着母亲的头发、眉毛、耳朵和鼻子尖往下流。

那时的路都是小土路,一下雨,全是烂泥。雨下得越大,泥就越深,越滑。每走一步,都非常艰难。

母亲突然间脚一滑,跌了下去,她本能地用一只手护着背上的我,另一只手支撑在泥地上。那只风灯被扔得多远,眼前一下子完全黑暗起来。

她在泥地上喘着粗气,过了好久才爬起来。她用两只手环起来从后面托着我,怕我从她的背上滑落。她手上的泥涂了我一腿,我在她的背上,也成了一个小泥人。

雨仍在下,落在苍茫的天地间,落在泥泞的山路上,落在母亲的头上,落在我的背上。

她把外衣脱下来,让我在头上顶着,这样少了风雨的打击。

她在黑暗的山路上艰难地走着,只有哗哗的雨声,只有她的喘气声,和她双脚在泥泞中的吧嗒吧嗒声。

夜黑得很,也沉得很。雨一直不肯停。

我们在风雨中走了好长时间,走到镇上已是深夜。母亲冷得浑身打颤,但她的后背一直温热。她累得脸色苍白,走进医院的那一瞬间,她的眼里放出了光芒。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我们把她吓了一跳。她问我们怎么来的,母亲说一路走来。

她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她向外望了望,可外面除了哗哗的雨,什么也没有。她轻轻地摸着我的头,我看到她的眼里闪起了泪花。

我的烧退了,母亲却在家躺了半个多月,落下了胃病。

那个春天总是下雨,门前青山一直笼着白雾,屋顶上黑瓦总是叮当作响,陈旧的木窗棂长着浅绿的青苔。

这雨仍在下,下在那黑暗的山路上,下在我的梦中,下在岁月里,一直下到这个春天的夜晚。

责编:王紫荆 张妍妍 省文联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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