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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 | 栖息在真挚之地——《我的阿勒泰》观评
来源: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   2024年05月30日15:44
八集电视剧《我的阿勒泰》改编自李娟的同名散文集。它以生长在新疆阿勒泰地区的汉族女孩李文秀和开小卖部的母亲张凤侠的生活际遇为主线,讲述了她们融入到哈萨克族日常的全过程。

编者按:近日,由滕丛丛执导、改编自新疆作家李娟同名散文集的剧集《我的阿勒泰》播出。该剧讲述了阿勒泰牧区的点滴生活,再现了新疆的风土人情,深深地打动了无数观众,引发广泛讨论。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以此剧为主题,特别策划征稿活动,旨在增强文艺评论的在场性,助力推出更多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的优秀作品。

栖息在真挚之地——《我的阿勒泰》观评

文 | 张明

八集电视剧《我的阿勒泰》改编自李娟的同名散文集。它以生长在新疆阿勒泰地区的汉族女孩李文秀和开小卖部的母亲张凤侠的生活际遇为主线,讲述了她们融入到哈萨克族日常的全过程。

一般而言,小说因为故事的连贯性,更容易刻画人物形象,并引发观众的观赏兴致与随之而来的审美探讨。作为一部散文性影视作品,《我的阿勒泰》有新的探索,它扎根生活,将个体成长、自然风貌、民族文化一一呈现,完美诠释了什么是“唯真动人”。

一、干净到质朴的鲜活人物

作为一个充满想象的文学青年,现代城市生活将迷茫印在李文秀身上。她曾问老师,自己想要成为一个作家,却又不知道写什么,该怎么办?老师回答,“如果不知道从哪里下手,那就试着从自己的生活写起:去爱、去生活、去受伤。”

镜头循着李文秀独特的观察视角,将她回家后与当地哈萨克族的游牧生活产生的碰撞与融合,拉开了剧情看点与矛盾冲突。她的母亲张凤侠在彩虹布拉克这个少数民族村落里开了个小卖部,算是第一代“闯入者”,她看似性格豁达洒脱,其实却借着酒精的麻痹,试图忘记生活的苦难;她用大大咧咧的态度来掩饰内心的脆弱和不安,看似活出了自我,其实只是为了讨生活;她为了方便与牧民交往,甚至创造出新颖的词语,比如“小鸟”牌香烟,既不违和,又能与哈萨克牧民的需求共通,表现出高超的生存哲学。老猎人苏力坦因为鹰不能养、枪不能用……,喜欢的生活一点点消失而苦闷;而丧偶的托肯,也在为想去追寻心中所爱,以及带着下一代去县城上学受阻而烦恼;帅气的哈萨克少年巴太则受困于渴望独立生活与承袭祖业、守护家族辉煌的矛盾中。那个始终被利益牵引的高哓亮则纠缠在现代城市与自然草原间,他的梦想常被繁华与利益撩动,他的乡愁又被辽阔与宁静眷恋,他的自我探寻最终被财富成功论所阻挡,彻底陷进无法自拔的漩涡。这些主人公所体验的道德与情感的拉锯,带给观者一种纯粹的原生态鲜活劲,好似一份咀嚼天然谷物的醇香后,再畅饮一口酸马奶的爽适。

阿勒泰未被污染的生命力就体现在无边的草原、河流、山峦中,生活其中的人与羊群及奔马被散文化的诗意水乳交融着,引导观者在随性的观赏中慢慢融入草原民族的日常生活中,自然地激发起共鸣。

二、澄净且细腻的“彩虹”叙事

“上面是天,深蓝明净;下面是草场,一碧万顷;森林在右边浩荡,群山在左边欺负;身边河流淙淙,奔淌不息;前面是山谷的尽头,后面是山谷的另一个尽头;自己的马,自己的牛羊,自己的骆驼,在不远处静默……”这是《我的阿勒泰》书中的描写。而镜头下的阿勒泰,也呈现出同样的诗意美,清新明丽的四季,在雪山环抱的广袤草原上流转,牧民赶着成群的牛羊悠然地生活着,不时架起的彩虹,让这里的天空分外澄净。

除了诗意的镜头语言,还有诗意的人生哲学。“护边员”朝戈的蒙古族老奶奶看着转场时稍显邋遢的张凤侠时,用一句“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表达了草原人坚韧的生活态度。而“我喜欢你,意思是我清楚地看见你。”这句简单而深情的表达,其实蕴含着美妙的人际关系——我看见你,我理解你,我接受你。这种被理解、被认可的感觉,能够滋养我们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当然,最精彩的也许是剧中的李文秀讨账结束后,与妈妈的对话:“你看,我虽然笨手笨脚的,但我还是个有用的人,对不对?”张凤侠立刻反驳道:“啥叫有用,生你下来不是为了让你服务别人的。你看看这个草原上树啊、草啊,有人吃,有人用,便叫有用。要是没有人用,它就这么待在草原上也很好嘛,自由自在的嘛,是不是”。这些充满哲思的话语借不同角色之口娓娓道来,在辽阔的草原美景衬托下,不仅讲出了形散神不散的韵味,更温暖了观看者的心灵。正如导演滕丛丛所说:“如果再去讲一些老生常谈、比较套路的故事,是一件比较乏味的事,广袤的中国土地上有各式各样的故事发生,有非常多精彩的题材可以去开发。时代一直在往前走,有的时候观众的思想甚至会走在创作者前面。”

三、迷恋与迷失共存的爱情

《我的阿勒泰》在新疆阿勒泰地区取景拍摄,但作品并非简单地将其壮美的风光当成标签,来歌颂田园牧歌,而是用远离尘嚣的视角去探讨一番人与生活的关系。

李文秀与巴太的爱情穿插在剧集里,细节刻画美丽动人。一个雨天,巴太接过嫂子托肯手里的奶酪去小卖部,请文秀母女不要说出父亲偷藏猎枪之事。两个年轻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甜蜜氛围被猝然出现的村主任撞破。巴太剥出的一小把核桃仁舍不得吃,临走的慌乱中,飞快塞向文秀掌心。当文秀跟着托肯、库兰去参加婚礼时,总是装作无意地打听“巴太去不去”。坐在帐篷里时,她看见巴太的外套胡乱丢在那儿,便无比珍惜地拿起,仔细理理好。当从别人嘴里得知,巴太、库兰的长辈们撮合二人,她立刻奔向音乐会现场,在人丛中满眼忧郁地看着对方。夜深了,巴太拽住文秀,说要告诉她一件事。月色映照的树林影影绰绰,恰似这一对年轻人若即若离的心意,情感在追问中期待惊喜,在失而复得中层层递进,按捺不住的爱意仿佛高明的画家在即兴发挥中的留白,非常明显,却又无须渲染。

剧集中另一段迷失的爱情发生在高晓亮与张凤侠之间。高晓亮的突然闯入,为寂寞的她带来了一丝生活的涟漪,他的甜言蜜语和嘘寒问暖不仅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温暖,也让她艰辛的生活透入一丝希望的光芒。张凤侠不顾一切地投入到这场虚幻的感情中,即使内心深处明白这可能是一个骗局,她也宁愿选择相信,因为这份虚幻的温暖对她来说太过珍贵。但高晓亮是一个把金钱和利益看得过重的男人,他的每一次选择都透露出对金钱的狂热。当高晓亮的真实面目被揭穿后,张凤侠清楚地意识到高晓亮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她彻底将高晓亮赶出了生活。高晓亮和张凤侠的相遇,更像是一场彼此迷失的交易,张凤侠在生活重压下曾对高晓亮有过一丝期待,但高晓亮却像草原上停不住的风,来过又走了,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无论迷恋或迷失,它们都像山间的溪水一般,自有其暗含的韵味,这份草原上的爱情虽然不惊天动地,却也令人扼腕而叹,大有一种天高云淡现性情之感。真正让观者感受到那份既遥远又亲近的旷远之美,并从中体验到一份超越日常喧嚣的心灵洗礼。

该剧以短剧集的体量,诗化地表现了很多终极的哲理思考与人生主题。就像导演滕丛丛评价该剧的创作过程是“理想主义和理想主义的相遇。”“时代一直在往前走,我们有一些责任让思想、灵魂、看世界的角度走得稍微比观众远一点,这样你拍出来的作品才值得观众去花生命当中的几百分钟,去看一点不一样的故事,这是电影或者电视剧的意义之所在。”

或许,唯有在无垠的草原上,人们才会去探寻灵魂的栖息地。在微风轻拂的祥和中,在绿意盎然的宁静下,生灵们各自演绎着生动的角色,共同编织出一幅生机盎然的画卷。也或许,正是这种精神富饶,构成了草原生活最深刻的内涵:并非丰富的物质堆砌,而是心灵的丰盈与满足。

作者简介

张明,扬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秘书长。

责编:李笑林 张妍妍 省文联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