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奂生的吃饭问题》贯穿全剧的一个矛盾冲突,就是要不要卖地,改建生态农业园。
土地转让,是国家政策,村干部号召,子女期盼,众望所归,但是对陈奂生这样把地当命根子的老农民而言,是巨大的的心理冲击。集体和个人,进步和保守,陈奂生该如何选择?剧作家该如何选择?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但历史的发展又往往是顾此失彼的,总会有个体被历史的大潮所拍打,不小心被卷进历史前进的车轱辘底下去。李泽厚说:“历史在悲剧中前行。”没有一段历史的发展是完全美好的,完全没有价值缺陷的,历史的进步必然以无数个体的牺牲为代价。作为剧作家,你是讴歌历史的发展,还是悲悼个体的牺牲,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即文艺理论家童庆炳所说的“历史理性和人文关怀的二律背反”。
当今舞台上,有不少是歌颂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都是“幸福生活”“美丽人生”,台上的人物一派喜气洋洋,高扬的历史理性就是一切,个人的情感可有可无。与之相反,有的作品将情感天平则偏向“人文”一边,中心话语是“守望”,向往田园牧歌式的生活,认为是现代文明破坏了人们诗意的栖居。问题是,当作者们一边享用着现代文明的成果,一边在向往田园牧歌,是否矫情?历史还要不要前进?如果只有“人文”的单一维度,作品的精神大厦也会塌方。
我们看看滑稽戏里的陈奂生是怎么选择的,他最后还是签字卖地了,走进新时代了,但他不是喜气洋洋走进新时代的。作品最后这样写道:
村民陈奂生走了,离开了他又爱又恨的乡土……他什么都没有带走,又似乎带走了太多的东西……关于土地与吃饭的问题,村里的年轻人已无法理解,因为随着城市化的飞快发展,农村土地创造的价值在农民收入中所占的比例越来越少……在遥远的未来,也许传统意义上的农村、农民最终都会消失,可取代他们的又将是什么呢?
这就是人类的永恒困境,永远在新和旧、历史和人文之间徘徊,陈奂生无法选择,剧作家也无法选择,他所能做的就是还原出这种困境,表现出这种徘徊,并且从中张扬出一种诗性,让渺小的个体在历史的浩瀚星空中迸发出独有的人性光芒。滑稽戏《陈奂生的吃饭问题》正是架构在历史和人文两个维度之间,双管齐下,烛照现实,扎扎实实地表现出了历史理性和人文关怀之间的双重张力。这一点,该剧和高晓声的现实主义精神是一脉相承的,并且有进一步的发展和突破。
(常州市文化艺术研究所 言禹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