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需要《英雄杨根思》
文/易 扬
当我们谈论杨根思时，可以提及的话题当然会有很多。比如，他是镌刻在历史功绩碑上的新中国第一位特级战斗英雄；比如，他的“三个不相信”响彻云霄，已经成为代代传承的红色基因；又比如，我们在影视剧《英雄儿女》《长津湖》里多次见到过他，他手持爆破筒义无反顾地扑向敌人，悲壮而伟岸。
我的家乡距离杨根思出生的泰兴羊货郎店90公里，距离杨根思第一次作战的沙沟镇只有30公里，可以说，从小听得最多的英雄故事就是杨根思的故事。即便如此，舞台剧《英雄杨根思》仍然令我耳目一新，虽然故事的“骨骼”和“神经”都与我童年的耳濡目染相契合，但却又不失令我认识了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杨根思，这个杨根思有血有肉有生活，用舞台剧开幕时恋人文秋红的台词来说就是：“其实他也是渴望母亲怀抱、憧憬美好爱情的普普通通的人”。
陈思和教授在评论作家茹志鹃的《百合花》时曾经讲过：“英雄应该与平常人是一样的，战斗英雄只有在战斗时才是英雄，而在平常的生活中，他们就是平常的人”。《英雄杨根思》正是向我们展示了杨根思的AB两面，A面是至高无上的英雄人物、B面是平凡懵懂的青春少年，两者在不同的舞台场景中交错呈现，但因为内在性格特征的贯通，又显得毫无违和、彼此融合。
通过短促有力的白色灯光和高分贝音响的叠加作用，以及铺陈于整个舞台甚至整个剧场的广阔场景呈现，杨根思临牺牲前喊出的“三个不相信”的壮语、抱着爆破筒勇猛扑向敌人的壮举，都被赋予了强烈的大无畏英雄气概，令现场观众在身临其境的观感中无不为之动容。但作为舞台剧，《英雄杨根思》自然没有忽略“剧”所应该具备的本质属性，那就是一切人物的言语、思想、行动都有其肇始，并非空穴来风、贸然而至。
杨根思的那句“我不相信”，几乎贯穿了舞台剧始终，成为他从入伍直至最后牺牲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剧情之初，因为最后一个报名参军而没有领到长枪，杨根思意不能平，说的是“我倒不相信呢”；因为入党志愿书的字不够工整而遭到战友们“群嘲”，杨根思憋着一口气，说的也是“我倒不相信呢”。不仅如此，杨根思还经常被战友们戏称为“一根筋”“天生不服降”“个子不大、脾气不小”，这一系列看似不经意的伏笔，加深了观众对于杨根思日常生活中倔强顽固性格的认识，并顺理成章地将其导向了战争僵持阶段的坚贞勇毅，在不同维度中实现了合情合理的统一。值得一提的是，编剧让“倔小子”杨根思先前“我倒不相信呢”的“牢骚”，全部用其家乡泰兴的方言讲出；而让“大英雄”杨根思最后“三个不相信”的“豪言”，转而以普通话的方式呈现，看似是无心的安排，实则更是暗示观众，此时的杨根思已经全然走出了“小我”，并融入到了“大我”的广阔世界。
根据相关史料，杨根思出生于农村贫苦家庭，早年丧父丧母，20岁加入基干队，28岁壮烈牺牲，这些都是附着在杨根思身上最鲜明的成长标签。在《英雄杨根思》中，编剧从未刻意强调这些经历，但在细微的舞台呈现中，又让观众对此无不有了印象深刻的认识。舞台剧穿插了杨根思在浙江富春读碑文却不认识碑上“倭”字的小插曲，这自是对杨根思出生贫苦而未接受过系统教育的人生经历的阐释，但识读“倭”字的过程，又何尝不是对其爱国主义精神的展现。此外，舞台剧在情节上还特意设置了“新军装”这个意象，先是展示了杨根思入伍时穿上新军装的无比喜悦以及对新军装的极端珍爱，“这还是我第一次穿新衣服，穿不打补丁的衣服”；接着场景切换到沙沟，为了擒拿敌人，杨根思的新军装被划破，而他却丝毫都不在乎，只是沉浸在战胜的喜悦之中，一边是“倍加珍惜”，一边又是“全然不惜”，杨根思的出生背景、性格特征得到了强化，其红色精神也因此有了深层次的渲染。看到战地服务团编排歌舞表扬自己时的油嘴滑舌，在小高岭作战间隙模仿战斗英雄大会上领导人讲话时的调皮语调，都特别表现了杨根思的“孩子性”，而这些难能可贵的“孩子性”，让英雄人物不单单停留在其扁平的高大形象之上，而是还原了一个“人”所应该具有的多元特征，并让其舞台形象变得更加圆形和饱满。
舞台剧《英雄杨根思》，融入了童谣、中音、高音和流行音乐等多种唱腔，构建出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多形态音乐变奏之感。荡气回肠的中高音旋律和激情奔放的歌词，都彰显着对英雄事迹的深切缅怀和对英雄精神的深情赞颂。每当苏团长、孙排长和小高岭的其他战友牺牲时，杨根思家乡的童谣《凉月子巴巴》就会响起，哀婉而清澈，仿佛是在送别他们落叶归根。当恋人文秋红在暗室里冲洗着杨根思的照片时，唱起的又是“静静的暗室，甜蜜了女兵；暗暗的底片，朦胧了意境”这样充满了私人情感的流行音乐；但舞台剧在刻画杨根思文秋红个人感情时，并没有停留在“你侬我侬”的俗路上，紧随其后的歌词“我喜欢你的英姿勃发，我喜欢你的壮志凌云”，把这种私人化的情感完全落脚在了对于英雄的仰慕，也就是说，是杨根思的英雄性成就了文秋红的爱恋；紧接着，文秋红唱出的“我会把英雄赞歌唱响，我会告诉后人英雄的芳华”，更是让我们每一个后人都扮演上了新时代的文秋红，肩负起了赓续革命精神、传承红色血脉的历史责任。
作者简介
易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南京市百名优秀文化人才培养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