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听说英雄杨根思是泰兴县杨货郎店(现泰兴市根思乡根思村)人，我专程去了英雄的家乡，在“杨根思烈士陵园”里，盘桓了很久，青松挺拔，翠柏葱郁，鲜花簇拥，芳香沁人，一尊巨大的烈士塑像，生动再现了杨根思牺牲时的壮烈情景，左手握拳、右手紧抱炸药包，毫不犹豫地冲向敌群，威震敌胆，震撼人心魄。这个场景也是音乐舞台剧《英雄杨根思》直抵人心的表现重点。该剧开门见山，通过人物的几句简单的对话，就把杨根思是江苏泰兴人和盘托出，那种家乡人想急切表达对英雄的思念以及引以为豪的情感扑面而来。杨根思原名叫“羊庚熙”，只是在参军登记时，被工作人员误听为“杨根思”，误打误撞，还恰好地揭示出了杨根思的人生基石，立根于家乡，思发于祖国。“我是光，不相信穿不透黑暗的墙，我是火，不相信烧不尽荆棘的荒”，于是该剧便以“三个不相信”的英雄宣言为线索，一腔精气神，一路向前进，谱写出了一首舍生忘死、感人至深，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史诗。

大幕拉开后，一下子就进入了硝烟弥漫的战场，这时杨根思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他把自己的马铃薯都分给了战友，整个阵地上，只剩下三个人了。我们本来以为该剧会这样按部就班地发展下去，没想到编导到此却果断地中止情节。原来这个短暂的序曲，就是为了触发对杨根思人生回忆的倒叙。“吃菜要吃白菜心，当兵就当新四军”，1944年2月，杨根思正式加入新四军，成为老一团一营3连的一名战士。因为是最后一个报名，所以没能发到枪，只领到一根长矛，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苏团长告诉他，要枪就要到敌人手里去抢。他喃喃地说“我就不相信缴不到枪”，后来他还真的用自己手中的长矛，缴获了敌人的一杆汉阳造。一个英雄诞生的背后蕴藏着无数英雄的赞歌。苏团长为了保护战友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你看他顶天立地，他就是共产党员”；孙排长“生死度外冲锋在前”，在激烈的战斗中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苏团长率先垂范，孙排长身先士卒，血与火的考验，刀与枪的洗礼，艰苦卓绝，千锤百炼，铸就了杨根思坚定的理想信念和钢铁般的坚强意志。“只要跟党走，一定能胜利，从胜利走向胜利”。由此可见，他从一个普通的战士成长为志愿军的连长，从一个来自江苏泰兴的青年成为全国战斗英雄，并不是无源之水，而是有根之木。

该剧运笔婉转、回锋挽合，当舞台再次切回到当年的朝鲜战场时，我们又看到了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情节、同样的人物，他们依然如故，继续讲着开始还没有讲完的故事。1950年11月28日，杨根思奉命坚守咸镜南道长津郡下碣隅里外围制高点“1071高地”东南屏障的小高岭，负责切断美军南逃退路。为了还原当年残酷的战争环境，编导几乎打破舞台所能打破的空间，贯通前后，里应外合，虚实相生，刚柔相济，通过纱幕灯光、舞台投影、视觉模拟、灵活调度等多维技术手段，打造沉浸式体验的舞台效果，让观众身临其境，直接看到飞机从头顶上越过，直接听到炮弹从身边呼啸而过。11月29日，全连在杨根思的带领下来已经打退了敌人8次连续猛烈的进攻，这时山下的敌人又蠢蠢欲动，发起了第9次进攻，看到有40多个敌人爬上阵地，杨根思命令仅存的两名战士退出阵地，迎接支援部队。他独自一人，拖着负伤的身体，气喘吁吁地，一瘸一拐地把红旗牢牢插在主峰的阵地上，然后毅然抱起一个5公斤的炸药包，拉燃导火索，纵身冲向敌群，与敌人同归于尽，用自己的生命出色地完成了阻击敌人的光荣任务。

音乐舞台剧也叫歌舞剧，“剧”是语言的艺术，“歌”是音乐的艺术，“舞”是舞蹈的艺术。言之不足，则咏歌之；咏歌之不足，则舞之蹈之，这是刻画人物内心世界一泻而下的情感直通渠道。语言达不到的地方可以歌唱，歌唱达不到的地方还可以舞蹈。熔铸歌舞剧，融汇情意思，如此极尽生花妙笔之能事，就是为了能够呼唤出富有立体感的人物形象。杨根思的人生经历是非常丰富的，在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中，参加过多次战斗，英勇顽强，屡建奇功，荣立大功一次，两次被评为战斗模范，后被评为“华东一级战斗英雄”，荣获“爆破英雄”“华东三级人民英雄”“全国战斗英雄”称号。对于如此战功赫赫的英雄，编导并没有完全铺在开来，而是以神韵独特之笔，取形神兼备之意，主要截取了一杆长矛、一份入党申请、一次爆破和一次战斗等情节进行重点演绎。在语言方面，力求做到画龙点睛。偶尔飙上几句泰兴话，浓浓的乡情味道飘然而至。在音乐方面，力求做到歌为心声。歌词非常准确地再现了人物的内心世界，旋律仿佛是从心里自然地流淌出来；“凉月子巴巴，照在我家，家里有个妈妈，洗儿的衣裳”，泰兴方言的童谣贯穿其中，一唱三叹，深情隽永。在舞蹈方面，力求做到以形写神。这里有训练射击、掷手榴弹以及刀光剑影等旋风般的疾转，也有抒发亲情、爱情、友情、乡情的那些轻云般的慢移，寓刚健于写实之内，行柔美于写境之上。著名男高音歌唱家戴玉强那段抒情演唱的主题曲《英雄》，大气磅礴，声情并茂，曲调高昂嘹亮，音色宽广辽阔，我们陶醉其中却忽然发现，这个段落与剧情的紧密程度也不够高，似乎有种为唱而唱的感觉，考虑到后面还有气壮山河的领唱合唱，不如将其删去，更为简洁。

杨根思母子的情感戏也是该剧的重头戏。苏团长发现杨根思衣服破了，就坐下来给他缝补，杨根思通过眼前的顶针联想到母亲手中的顶针，这时在舞台的后方出现了坐着的母亲，编导的用心之细于此可见一斑，这个情景不禁让我们想起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意境，但妈妈告诉他，共产党人最讲顶真，“干革命，救穷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默默地记住了妈妈的话。在该剧的高潮部分，当杨根思准备冲向敌人时，这时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舞台的后方又出现了站着的母亲。这位母亲是自己的母亲，也象征祖国的母亲，她们都在用热切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儿子，盼望着他们保家卫国多打胜仗。“为了祖国人民的和平，我们不能后退一步”，以身许国，以身报国，以身殉国，坚决消灭一切敢于来犯之敌，这种英雄的血性令敌人胆寒，让天地动容，黄继光、董存瑞如此，杨根思也是如此。

我们不知道，编导为什么要选文秋红作为故事的叙述人。作为战地服务团女战士的文秋红，聪慧灵俐，温婉可人，在与杨根思相处的过程中，内心渐渐萌发的特殊感情，变成了她人生甜蜜的寄托。“我喜欢你的英姿勃发，我喜欢你的壮志凌云”“我爱了吗？爱了吗？我不能欺骗自己的心跳，亲爱的人，我要和你同行。”大家也发现了这个公开的秘密，当孙排长让文秋红喊杨根思时，没想到她这么一呼，大家百应，都跟着一起呼唤杨根思，所不同的是，他们又异口同声地加上了一句“文秋红找你”。文秋红为此脸色通红，赶忙解释是孙排长找杨根思谈入党申请书的事。情感的涓涓细流就这样逐渐汇成了浩荡之势，当他们在北京碰面时，又进一步激发出了更大的浪花。1950年9月杨根思出席了全国战斗英雄、劳动模范代表大会，他们本来约好要去天安门广场，但杨根思突然接到命令，要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参战，听到这个消息，对于正憧憬着当面向自己心上人吐露心声的文秋红来说，不啻是措手不及，更是失望有加，但军令如山倒，一切行动听指挥，作为军人她是理解的，也是坚决支持杨根思，她依然热情似火，信念坚定，“等待你的归来，希望当你的新娘”。北京一别，本以为是短暂“分离”，没想到竟是“永诀”。天人两相隔，生死情意长，当年的美好，曾经的爱情，栩栩如生，历历在目，也因此变成了文秋红深铭肺腑的念念不忘，“谢谢你的心意，谢谢你的力量”，她无法忘记那个夺枪的青年，她无法忘记那封入党申请书，更无法忘记他奋不顾身地冲向敌人的那一瞬间，她想念他、钦佩他，更要赞美他，“我会把英雄赞歌唱响，我会告诉后人英雄的芳华”。直到这时，我们才真正理解编导将她作为故事叙述人的别具匠心，循循善诱，娓娓道来，自然、亲切、真实、感人，动人心弦，引人入胜。

该剧分场不分幕，一剧到底，一以贯之，一气呵成，这是不落幕的音乐舞台剧，更是不落幕的英雄成长剧，“家国不忘赤胆忠心，岁月铭记伟绩丰功”，杨根思是千千万万个志愿军战士的代表，他们肩负着人民的重托、民族的期望，高举保卫和平、反抗侵略的正义旗帜，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打败了不可一世的美帝国主义，弘扬了伟大的爱国主义精神和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千秋荣耀，万仞山峰，灵魂不朽，历久弥新。值此抗美援朝战争胜利70周年即将来临之际，江苏省广播电视总台和中共泰兴市委、市人民政府联合出品的《英雄杨根思》，歌颂英雄，缅怀英雄，宣传英雄，塑造英雄，这是一部向英雄学习、向英雄致敬的精品力作，必将激励着人们在新时代新征程中不忘初心，继续前行！作者简介作者系江苏省电影家协会理论与评论工作委员会常务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