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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嘉辰 | 《月光宝盒》:献给文明的“童心”寓言
来源:江苏文艺评论   2022年11月28日10:35
日常里,当有成年人身上散溢出如孩子般天真淳朴的气质时,我们常以“童心”来赞美他。童心,似乎成为一个返璞归真的符码,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所指。我们因何眷恋童年?又在何时丢失童心?在作家汤成难的笔下,一篇关于童心的寓言掷地有声——2022年4月,江苏扬州籍作家汤成难的短篇小说作品《月光宝盒》荣膺首届梁晓声青年文学奖,小说以一个少女的成长、一个猴戏艺人家族的微观变迁为核心线索,纪实地呈现出了主人公童年时代精神乌托邦从建构到陷落的过程,并进一步向“童心”之于文明的意义发出了深沉的叩问,所叙所诉,振聋发聩。

日常里,当有成年人身上散溢出如孩子般天真淳朴的气质时,我们常以“童心”来赞美他。童心,似乎成为一个返璞归真的符码,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所指。我们因何眷恋童年?又在何时丢失童心?在作家汤成难的笔下,一篇关于童心的寓言掷地有声——2022年4月,江苏扬州籍作家汤成难的短篇小说作品《月光宝盒》荣膺首届梁晓声青年文学奖,小说以一个少女的成长、一个猴戏艺人家族的微观变迁为核心线索,纪实地呈现出了主人公童年时代精神乌托邦从建构到陷落的过程,并进一步向“童心”之于文明的意义发出了深沉的叩问,所叙所诉,振聋发聩。

《月光宝盒》的第一个命题,是人的童心,即童年独特意识形态会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凋落与重构。早在20世纪80年代,媒体文化学者波兹曼便提出了新媒介环境下“童年的消逝”,“童年”这一自文艺复兴时代出现以来极具人文关怀的社会概念,正在逐渐消解。汤成难毫不隐晦地对此表达了忧虑,她在创作谈中写道:“至尊宝一次次使用月光宝盒,期望时光倒流,却总也回不到过去那个准确的时刻,就如同我们无法回到童年。”似乎在成长的过程中,属于童年的栖居地总是遭受着无可避免的破坏。

在《月光宝盒》的故事中,少女将猴子阿圣看作是另一个蒙昧中的孙悟空,她要做的就是帮助阿圣寻回它齐天大圣的身份和能力,踏上西游之旅。于是他们一起挖掘水帘洞、学说话,自由地沉浸在空想世界中。在这一阶段,“西游”的畅想不但是主人公对阿圣的期待,也是基于童年想象之上对个人成长道路的期待。此时少女与阿圣、少女的成长与阿圣的西游,成为了拉康意义上的镜像交互,主人公在阿圣的身上建构出了自我意识和稚嫩而丰富的精神世界。所以,阿圣对于主人公童年的意义,不仅是一个陪伴成长的动物朋友,更附加着一个极具儿童泛灵论色彩的精神乌托邦。而主人公的成长路径,便是以这一精神乌托邦的逐步陷落、童心的消散为代偿的。

童心世界的建构是以阿圣为基础的,同样,童心乌托邦的陷落也是伴随阿圣的被动成长开始的。逐渐长大的阿圣不得不面临驯化,踏上随父亲跑江湖的征程。驯化本身,即是一个祛除天性、灌输凡性的过程,猴戏则更具屈服意义。当主人公第一次直面父亲的猴戏现场——她最珍视的童年玩伴阿圣,在人潮笑讽中狼狈阿谀,这种屈辱感通过镜像交互在少女身上被放大,主人公的一切童年幻想刹那间被宣判为滑稽与荒芜。最终,精神乌托邦的坠落引发了连锁的逆反:少女迫切地与童年划清界限,把原先构成童心的诸多元素尽数涂抹,重构出符合社会期望的新意识形态,“就像我突然从一间屋子走进另一间屋子,听到身后的门锁咔嗒一声关闭了。”

汤成难在《月光宝盒》中展开的第二个命题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是文明保有童心的方式。在文明之初,人类往往展现出对自然的极大依恋,比如我们会将黄河唤作母亲河,将河水比喻为乳汁,因此,相对于自然的“母亲”身份,人类对自然的依恋和敬畏便可以视为“文明的童心”。而在文明的成长过程中,“文明的童心”逐渐被人定胜天式的征服思想所代替,这也正是《月光宝盒》的终极质询。

猴戏是一个强调人与自然联络的行当,故事中少女的家庭祖祖辈辈皆是猴戏艺人,但是在文明的进步中遭遇了剧变。“父亲”与猴的情谊令人动容,但最终因“非法运输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被迫分离;原本单纯淳朴的少女,在童心乌托邦幻灭后,冒着溺死阿圣的风险逼迫它“变身”,残忍地将烧红的砖块丢给对她无比信任的的阿圣只为制造一点笑柄,以及最后意图丢弃阿圣……这是“人”尝试摆脱自然、询唤自然的意图外化,是“文明的童心”消逝的证据。小说中以漫不经心的笔触勾勒这样的景象:“到处都在拆迁,仿佛人们多么不愿面对自己的过去,要将一切推倒重来”,显然,作者笔下猴戏家族的变迁是一个极具人类学意味的缩影,从个体到社会,“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这两个应该并驾齐驱的轮子似乎出现了偏差,一个以加速度的方式在直线前进,另一个却以缓慢的速度盘旋而上。我们并不比一千年前的人在思想、道德、文化方面更进步、更完整、更富足”,她以冷静的笔锋指向这种缺憾,字里行间无不氤氲着她爱莫能助的怜悯,当然也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叹息。

《月光宝盒》是一个关于“童心”的双套层结构。其不仅在作品内容和立意上强调人与文明的童心,在创作构思和手法上也追求存真去假的“童心”。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月光宝盒》故事本身就取材于近年耍猴人被捕的真实社会新闻,其中少女的童年经历也颇具自传色彩。而“阿圣”这个名字,似乎又与李贽“吾又安得真正大圣人童心未曾失者而与之一言文哉”的热切期盼有着某种微妙的互文。汤成难以高度纪实性的文字,聚焦社会底层人民的挫折遭遇,反映他们卑微而坚强深刻面貌。

在《月光宝盒》梁晓声青年文学奖颁奖词中这样写道:真正的苦难不在于苦难本身,乃在于我们对苦难的麻木。汤成难决定直面童心消逝的惨淡现场,便是要击碎这“万难破除的铁屋子”。在小说的结尾处依旧是不乏希望的,少女重返“水帘洞”时,阿圣以齐天大圣的形象再次从心底升腾——少女的童心未死!文明的童心未泯!这是饱含热泪的青春赞歌,是重拾“文明的童心”的大声呼唤,更是对新时代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礼赞与确证。

作者简介:

杨嘉辰,扬州大学艺术学硕士,扬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研究方向:文艺美学与电影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