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开了一个很好的会，我们苏州评弹方面的高手、顶尖作家聚集在一起，共同研讨言禹墨的评弹作品，实在难得。据说明天是言禹墨的生日，在他36岁的时候，有这样一个平台专门为他开一个研讨会，我觉得对他来说尤其值得祝贺。首先，是祝贺他自己取得的成就。同时，也是祝贺他遇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时代，这个时代非常注重文化和艺术的繁荣。作为文人也好，作家也好，文艺工作者也好，遇到这样的时代，是幸运的、幸福的。

大家都说言禹墨是位年轻作者，换一个角度，他也不小了，36岁还不够大吗？我觉得36岁是应该做出成就了的。搞文字的人，我的感觉，二十五六岁就应该成熟了。他的思维，他的洞察力，他的悟性，是应该比一般人早熟一些。我有一位老领导曾经跟我说过，他观察过好多人，凡是靠文字吃饭的，在28岁前后就必须有出息，就必须崭露头角，就必须思维成熟，否则不要干这个事。

我接到参会的任务，就把言禹墨的四个中篇评弹集中起来看了一遍，看了以后有望外之喜。最好的是《江南第一燕》，这是描写瞿秋白的评弹作品，是向电视剧《秋白之死》致敬的作品。我觉得好，有自己个人的特殊经历。我86年工作，87年参加广电厅审查电视剧，第一部作品就是《秋白之死》，当时看了泪流满面。后来这部作品获得中国电视剧飞天奖一等奖，并且获得当年的年度最佳导演奖、最佳编剧奖。一个电视剧，单本剧，上下集，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电影的容量，却为江苏带来了巨大的荣誉，影视界和文化界都认可这部作品。30多年过去了，我至今记忆犹新。因此看到《江南第一燕》，我有一种特别的心灵契合，看到这部向前辈致敬的作品，由电视剧变成了评弹，做得非常好，抓到了电视剧的神韵。

刚才言禹墨介绍创作过程，说之前读过许多关于瞿秋白的书，瞿秋白自己的、丁玲的、杨之华的，甚至张国焘的，都读了，对瞿秋白就有了一个综合的印象。我能够感受到，你能够驾驭这个题材，是做了大量的工作的。还有一个《冒官记》，也是向前辈致敬，是陈白尘的《升官图》改编过来的。此外，两部谍战题材的中篇评弹也很好。

《冒官记》剧照

红色题材的创作往往是主题创作，或者说是遵命文学。但是这种创作要做得好，或者说言禹墨今天的成功，我认为主要在于处理好了三个境界和四组关系。

三个境界，就是叙事的文艺作品都应该有娱乐境界、审美境界和教化境界，也可以叫三个功能。对苏州评弹来说，我觉得这三个功能的关系还比较特殊，或者说尤其重要。原来民间的评弹、传统的评弹、经典的评弹可能都处理得比较好，就是它的娱乐功能、审美功能、教化功能比较均衡。但是，对于红色题材，我们往往会把它的教化功能强调到极点，我们的创作力量的关注点都放在那儿了，反而忽视了它的娱乐性、娱乐功能。我认为不管什么题材的评弹，红色题材也好，其它题材也好，都是要给老百姓看的，要吸引观众。所以在创作红色题材的时候，娱乐功能千万不要忽视，没有谁是因为要接受教育来看评弹的，一定是寓教于乐的，不能颠倒过来。教化功能是肯定要的，主题必须要正确，但是不能没有娱乐性。言禹墨的这几部作品为什么让我觉得好，我认为就是这三者关系处理得比较好。大家说他的评弹不到十句话就入戏了，这就是它的娱乐性。今后的创作还要把这个势头保持下去，这是我的一个提醒，因为我观察到那么多红色题材的作品往往都是在娱乐性和审美性上有欠缺。

此外，我要强调四组关系。

一是主题创作与创作主题的关系。这不是一个绕口令，创作主题不是天生的，是需要被发现被挖掘的。但很多时候，一些作者因为是主题创作，就吃现成饭，不肯深究了，因而找不到形不成自己的特色主题，这样作品就难以取得成功。

二是主题创作和题材拓展。因为主题创作往往是圈定了一个题材范围，就像唐僧给孙悟空划了一个圈，作者往往就汤下面，放弃对题材的拓展。这是导致很多作品平庸的一个重要原因，就像一些电影没有票房一样，艺术家不带着激情去创作是不行的。

《江南第一燕》宣传海报

三是主题创作和人性深度。言禹墨的这几部作品让人觉得好，就是在于他把人性写出来了。比如说《江南第一燕》里，秋白形象的复杂性，其内心的丰富是别的形象不好比的。宋希濂的形象也是复杂的，学生抓了先生，而且要杀先生，他可能也是很无奈的。瞿秋白是他的老师，他要把老师杀掉，就是欺师灭祖，这是中国传统文化永远不可能饶恕的，宋希濂的内心一定很纠结。你把这个写出来了，这个人物就立住了。这种主题创作为什么让人觉得好呢？因为你没有回避，没有把它简单化，你是在人性深度上做了深度挖掘。

四是主题创作与艺术创新。创新是艺术的生命，对主题创作尤其如此。有些人接到主题创作的任务后，马虎了事，交差了就算了，不把它当回事。其实，每一次任务都是一个机会，你要珍惜它，要出新，要创新。即使看上去很平庸的东西都要做出不平庸的东西出来，这才是优秀的作家。

今天借此机会，我就讲评弹创作的三重境界和主题创作的四组关系，如果把这四组关系处理好了，可能作品的三重境界也就达到了。

我认为曲艺的繁荣首先是在于创作的繁荣。当然演员也很重要，没有好的演员，最后呈现不行也得不到效果。但是归根结底，尤其是当下，首先是创作。创作人才太宝贵了，我们要特别珍惜。

《剑胆琴心》剧照

从整个江苏曲艺界来看，我最宽心的就是苏州评弹，因为我发现苏州评弹有一批年富力强的作者，而且形成了创作的梯队，十分可喜。但是其它曲种我就有些担忧，比如说扬州评话。当年扬州评话和苏州评弹可能是不相上下的，但是我觉得现在扬州评话自己的创作人才要加紧培养。我更感到担忧的是曾经三足鼎立的徐州琴书，现在的作品还都不大成熟。

除了这三个曲种之外，我们江苏还有好多曲种需要加强，比如说快板，比如说相声。像苏州60%都是外来人口，可能都是以普通话为主，他们的曲艺需求、文化娱乐需求，其实也要得到满足。那么，省曲协也好，各地曲协和曲艺工作者也好，都应该去关注他们。我今天提出这样一个题目，希望我们共同努力，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

今天是1月9号，中国人很有意思，从元旦到春节，都可以拜年。那么借这个机会，我也祝大家新年愉快，万事如意！

作者简介

刘旭东，现为江苏省文联党组成员、副主席、书记处书记，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国家一级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