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向北》：新的南京书写

汪政

雪静的创作量很大，她令人瞩目的作品大多是历史题材的小说，在这方面她深耕多年，在资料的收集整理上下了相当大的气力，积累了大量素材。虽然写的是虚构性的小说，但是，细心的读者总会在她的作品中看到许多历史事件的蛛丝马迹。

确实，她的作品虽然是小说，但是非常“历史”，一旦确立了作品的故事时间，她会在历史环境，包括许多细节上认真推敲，很少有在描写上的“穿帮”现象，这是非常了不起的。

她的历史小说切入的角度也很有个性。她关注已经沉入历史深处的女性，力图复活特定历史的场景，并以这些场景作为环境去关注其中奔走、挣扎的女性，她们的命运，她们的理想，以及这些理想注定失败后的悲剧。

前些年，雪静的创作路子渐渐宽阔起来，在创作历史小说的同时，开始关注现实，关注她身边发生的变化。和她创作历史小说一样，是始终如一的认真。也许是她此前写作现实题材相对少一点，而现实生活的变化又实在太快，所以，雪静就从自己的身边开始，开始了她的“深扎”。

雪静这些年基本生活在南京浦口，她生活的地方就成了她体验生活的地方，成了她的创作基地。雪静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在南京作家群的创作中，雪静一直不在“南京书写”的方阵里。但是，从浦口开始，雪静开始写南京，认真地学，认真地写，这是非常值得尊敬和提倡的写作态度。在多年采访体验的基础上，雪静创作了长篇纪实文学《大美浦口》。现在，我们又看到了她的长篇小说《江岸向北》。中年“变法”，雪静在文学上又多了一条赛道。

《江岸向北》可说的地方很多，在我看来有三点。

一是新时代农村题材创作。中国现当代农村题材创作或乡土题材创作有很深的传统，也形成一定的叙事模式，至今占据这一题材经典高处的还是以乡土血缘宗法和传统村落小传统为基础的叙事模式，代际、家族、宗姓……构成了这一叙事模式的情节模式与叙事框架。然而我们要看到，这样的叙事模式与真实的农村面貌越来越远，我们迫切需要新的农村题材的文学表达方式。

雪静的《江岸向北》没有延续传统的模式，一方面可能以前雪静这方面的创作不是很多，所以受此羁绊较少，可以轻装上阵；另一方面，她生活的地方也是她的创作基地浦口是个亦城亦乡的地方，较为典型地体现了当下新农村的变化，体现了乡村城镇化与城乡融合的特点，它已经脱离了传统乡村的社会格局，呈现出新的经济模式、生活方式和人际关系。所以，我们看到了一部“轻逸”的农村题材作品。  

小说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家族纵深结构，而是水平的横向联结，它的人际关系与情节冲突是在新型的社会关系中展开的，并由此为我们提供了新的人物形象。

第二，《江岸向北》为南京书写提供了新的可能与路径。说起南京书写，人们就会想到六朝，想到秦淮，想到南京大屠杀，让人感到南京被锁在历史中。

这几年，已经有不少作家在寻找突破，从纵向上说，就是寻找另外的传统，比如余一鸣最近就创作了以十竹斋为题材的长篇。从横向上说，就是试图在南京老城以外寻找新的文学地理，新的南京文化节点，比如曹寇的“八卦洲”系列。

现在，雪静开始了浦口系列。浦口在江北，是很有文化的地方，不管是传统文化，还是红色文化，抑或是现代工业文化，浦口都可以提供深厚的题材供给。南京人有江南情结，就像以前上海有浦西情结一样。随着南京江北新区的崛起，这一情形有望得到改变。这种改变非常需要文学的参与。浦口的形象需要综合塑造，而这其中，文学的塑造至关重要。所以，雪静的浦口书写意义既在文学，又大于文学。

第三就是这部作品艺术的新尝试。雪静年龄已经不小，创作时间也不短，这样的生理、心理与文学的多重年龄一般不太会让一个人大踏步地去拥抱新鲜的事物。但是，我在《江岸向北》中看到一个“年轻的雪静”，看到一个在艺术上热烈渴望新样态的小说家。

《江岸向北》有两条线，一是何进主导的乡村振兴，一是周甜甜在纸上的网络文学创作。何进主导的是现实，周甜甜主导的是历史。《江岸向北》是一部复调叙事的作品，也可以说它是一部双重文本的作品。在传统小说中融入网络文学，这是雪静的文学勾兑和调和，两个文本，内容不一样，叙事方法不一样，语言风格不一样，雪静必须时时变换笔墨，这对她来说是不小的挑战。现在来看，雪静端上来的这杯“文学鸡尾酒”味道还是不错的。《江岸向北》是一部“轻逸”的作品，它也有厚重的一面，雪静试图给浦口书写引入历史的厚重，她以网络小说的文本化重为轻。

（作者系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南京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转自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