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0日，由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中国文联文艺评论中心、江苏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办，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苏州大学艺术学院等承办的第四届“在新时代的现场”当代文艺评论苏州论坛在苏州举行。本次论坛以“文艺评论的批评精神”为主题，碰撞思维、激发创作，旨在把握文艺规律，弘扬批评精神，褒优贬劣、激浊扬清，更好发挥文艺评论引导创作、推出精品、提高审美、引领风尚的重要作用。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将刊发影视、网络文艺和美术分论坛部分与会专家的评论文章，以飨读者。

以机制建构寻求破局

——“文艺评论的批评精神”2025当代文艺评论苏州论坛发言

文 | 戴清

融媒时代，文艺评论丰富发展，形成了以党媒、央媒《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主流文艺评论+网络评论人民网、光明网、新华网，《文艺报》《文汇报》《中国艺术报》、中国文艺评论网、总台央视剧评、江苏文艺评论、之江宣传等有着广泛影响力的主流媒体评论矩阵；以及由各级政府、群团组织、高校等主办，民营、自营等行业色彩鲜明的体制内外公众号如“广电时评”、广电独家、“高校影视评论”等，在行业内、评论界都有影响力；再如一些行业垂直媒体，偏向服务于产业和市场，以活跃的公号（视频号）为主，如德塔文影视观察、影视独舌、电视剧鹰眼、影视风向标、编剧帮、深度文娱不胜枚举……伴随着新大众文艺的崛起，文化平权推广中，网文创作使“人人都可成为作家”，短视频领域“人人都是（小）导演”，评论领域“人人都是评论家”，正在成为现实。

与此同时，专业文艺评论的批评精神也经受着来自各方面潜隐或显明的压力与挑战。首先，针对影视剧与网络文艺创作的批评有时会挑战策划创意、出题部门与各级主管部门的政绩回护。其中因作品质量高下存在多种情形，特别优秀的作品总是让创作界、出品方和评论界皆大欢喜，但这类作品事实上占比还是有限的，近年来的《大江大河》《觉醒年代》《山海情》《功勋》《人世间》《繁花》《漫长的季节》《我的阿勒泰》《山花烂漫时》……而当出现优长与不足同样突出，热播热映、甚至流行一时的作品，播放量的高企、“一俊遮百丑”，此时让策划部门接受批评，哪怕是温和的、实事求是的批评，也可能困难。

而对于占比更高，包括中等、中等略好作品或是某些主旋律的平庸之作时，批评则不免落入“面子评论”，研讨会上（可能）一片赞扬，但不仅是市场到达率不佳，作品也总是很快被淡忘，近年来这类情形为人们耳熟能详，“懂事儿”的评论家本着维护、促进主旋律创作的心态，大多热情捧场，而很少批评。

其次，影视和网络文艺评论还自然面对出品方的压力。当下影视机构的营销、宣推早已成为视听大文娱创作/制作、播出、推广、衍生产品……全产业链条的组成部分。同样是优秀的作品让创制方和评论人之间的关系特别和谐，在影视高质量发展的当下，评论人最乐见的就是高品质的作品层出不穷，但事实上都优秀是不可能的，评论人对创作也从无这种苛求心态。但面对有明显不足、中等（或略好）水准的作品时，评论人的批评就可能触碰投资方、创制团队的“逆鳞”。出品方创作确实艰辛，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珍视作品，而合格的评论人则将批评作为天下公器，发现不足、分析问题，原本就是评论人的本分和职责所在，双方看待问题的立足点不同，也很自然。

一般来说，出品方面对批评的态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因时而变——从剧本创作中、剧集播出中、剧集播出后，态度从特别欢迎到不大欢迎、甚至是杜绝批评都屡见不鲜。而当剧集播出较长时间后、出品方的态度也逐渐松弛下来，过渡到不以为意，核心当然是对创作有益、对剧集播出的口碑、接受、售卖、实现利润有益处，在融媒复杂环境下，出品方的自我保护也都有其充分的理由。对出品方而言，“口碑保护”=“利益（润）捍卫”，这种时候面对批评的态度特别检验出品方的胸怀、气度与自信。

再次，文艺评论还面对文艺评论圈子的压力。当文艺评论大面积沦为文艺表扬时，多数评论人很可能因评论环境中“意见领袖”的态度而自我暗示与规训，如大众传媒理论指出的，自觉变身“沉默的螺旋”，否则就可能成为《皇帝的新装》中那个冒失的孩子。当专业评论沦为文艺表扬时，会产生诸多荒诞现象，如会上、会下，声音、态度不一致；当时当刻与拉开一段时间的评论声音和态度不一致——当然这不失为评论的一种自我矫正，时间是最好的检验师；再如批评现象时痛心疾首与表扬个案时不遗余力吊诡式统一，但个中矛盾是无法回避的——既然个案评价个个都好，现象中的那许多问题又源自哪儿呢？

文艺评论批评精神的丧失对行业产业发展的负面影响是触目惊心的。不能批评、不接受批评与放弃批评、总是表扬互为因果，文艺评论也可怜地沦为充满乡愿之气的庸俗吹鼓手。长此以往的结果就是当下观众正以某种淡漠却不容置疑的态度快速抛弃那些长久浸淫在表扬之声中的腰部以下作品，同时也殃及特定传媒艺术的健康可持续发展。

最后，融媒时代专业评论还面对海量化的网络大众点评和营销推广的喧嚣声浪，专业评论写作耗时长，无论保持批评精神与否，都可能如雨滴落大海一般被淹没而成为无效评论。

如何破局？我们有习总书记文化思想、党的文艺方针、主管部门的政策引导等基本遵循，文艺评论人的专业素养、人文情怀与职业操守更是必须的。在此，笔者不揣冒昧，认为个人修养、品德与操守固然重要，但同时还需要以机制建构来寻求破局，通过引入“防火墙”机制来弥补、制衡个人力量的不足。

众所周知，防火墙，是网络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有软硬件的防火墙，以防止病毒侵入；同时，“防火墙”作为理念与机制，也被广泛应用于科技领域、国家安全等领域。将“防火墙”机制引入文艺评论领域，希望借此确立文艺评论的独立性，倡导由公共文化基金资助、第三方独立举办作品研讨，而不是由影视剧出品方或利益利害相关方出资、支持；清理收视数据污染问题，建立有公信力的评价体系，治理、打击某些影视公司一手做数据、一手垄断评论声音、搅乱视听的做法，大力维护风清气正的市场环境与文艺评论环境。

当然，最终任何机制的建构，都是由人来执行、推进和维护的，都离不开文艺评论人秉持批评作为天下公器的职业操守，以及敢说真话实话的批评精神。

作者简介

戴清，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兼视听艺术专业委员会秘书长，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