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0日，由江苏省文联、上海市文联、浙江省文联、安徽省文联主办，江苏省评协、江苏省影协、上海市评协、浙江省评协、安徽省评协承办的“当代电影长三角论坛暨‘实话实说——新时代中国电影发展研讨会’”在南京召开，研讨会采用线上和线下相结合的方式举办。与会专家就十年来我国电影发展所取得的成就，弥补差距与不足，进行了多方面、多角度的探究和论述。现陆续刊发有关专家的发言文章，以飨读者。

表演是时代的表情。“这十年”中，电影表演发展可以“守正创新”表述。守正者，将被产业资本不断裹卷的电影表演回归正位，以正确的表演观，创造感动时代的人物，解码国家发展的精神，成为新时代的形象代言人；创新者，在数字技术的援助之下，尽情拓展电影表演的表现领域，创立新类型的表演格式，以与时俱进的情怀，使表演保持电影的青春气质。

具体而言，一是深化现实主义表演风格，以我歌我泣的激情，触及现实主义表演的深度部位，从真实的创造，到道德是非的创造，又到社会发展必然律的创造，乃至是人类价值的创造，达及表演美学的新高度，初创了日常现实主义、浪漫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等细分风格，成为新时代的表情史、形象史和精神史，有充沛的时代人文内涵；二是类型片的加魅表演，表演呈现了全面化和多样化，更加注重创新以及可持续发展，在科幻片、惊悚片、奇幻片等诸多新类型片以及高清数字影片，表演建立了基本的美学形态，外国影片改编翻拍表演逐步成熟，港味表演有所恢复，文艺片表演以小搏大，以“不尬”表演形成特色；三是一批演员成熟起来，“中生代”有达及表演艺术家层级，有成熟的表演个性以及代表作品，在表演中常是“神仙过招”，高手如林，“新生代”演员在历练中成长，开始担纲表演的主力。

2012年，电影表演处在一种政策变动、经济驱动和文化转型之中，寻求和摸索着“中国表演”的文化表情、产业对接以及国家形象，可以概括为表演美学的“重塑之年”， 在总体上呈现出质朴内向的生活化表演回归现象。如《1942》，张国立、徐帆、张默、李雪健、陈道明、范伟、张涵予、冯远征等演员，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演绎得令人动容，极富表演美学的感染力，形成了一组分量厚重的角色群像，灾难面前也许没有对错甚至善恶都难以问责，但是却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人性在极致状态下的种种可能。此外，魔幻现实主义表演以及古装商业大片表演，表演方面也颇为强调演员的“自我魅力”，使得角色变成“我”，有“我”的人格、气质和个性魅力。依靠着演员自身的存在价值的人格魅力，成为有力的票房号召和品质保证。

2013年，可将其称为表演美学的“减法之年”，它是对前几年繁复冗余和夸张变形的仪式化表演的拨乱反正，在角色塑造和表演基调上，更贴近时下的都市大众的生活常态和心理节奏，同时它也不仅仅体现在电影表演美学上，而是贯穿了全年国产电影文化中，摒弃宏大叙事，小成本影片成绩优异，青年演员崭露头角。如《中国合伙人》，黄晓明的“土鳖范”、邓超的“美国范”和佟大为的“文艺范”，定位精准且不失生动鲜活，传递出特定年代知识青年的气质。《一代宗师》《无人区》等“重”表演，也承担着本年度电影表演的美学探索和深度模式，支撑起表演作为一门艺术学科的学术重量。

2014年，呈现了“洗练”与“持重”的姿态，具有一种文化自省意味。它不是某种“倒退”或“返古”，是艺术走向深度模式的信号，尤其是人文类电影中的表演形态，总体上呈现出端庄、平实、稳重的美学风貌。如《归来》《黄金时代》《推拿》《白日焰火》，表演或非常内敛，重视“内功”，或深厚平实，真切自然，或外冷内热，犀利有力，有一种平稳和简练的表演力量及其魅力，实现了从直觉到自觉、从表层到内在、从单一到多元、从质朴到深刻的路线发展，并出现了中国韵味及其东方风格的表演气质。奇观表演和类型表演也有不俗的表现。

2015年，呈现为平民化身份和个人化叙事，较之以往具有更为强烈的“草根”情结和怀旧色彩，反映或者尝试反应当下个体精神状况和生存境遇。它与往年国产影片注重宏大叙事、宏观视野和家国使命形成了较为明显的反差，出现了较多以个人话语、个体经历乃至私人经验的边缘化审美倾向。如《一个勺子》，陈建斌饰演的农民拉条子淳朴和善良，是“一根筋”性格，打乱他平静生活的金世佳饰演的“傻子”毫无预兆地到来又不受控制地离去，拉条子在被动、茫然和不解中不断地发问，总是陷入“呆照”和“呆立”的表演，以及人物状态的随机性和无因性。《夏洛特烦恼》、《煎饼侠》、《港囧》等喜剧片表演，具有非自然主义倾向以及风格化、技术化、魅力化的美学特质。动作片、悬疑片和青春片等类型表演，也成为可读性表演文本。

2016年，处于结构性调整的过程之中，可以发现此前电影发展的规律性及非规律性的“印记”，也与时代审美、文化心态和产业动机内在接通。本年度“颜值”表演是“势力”最为庞大以及不容忽视的风景线。现实主义表演，在类型和形态层面更为多元、更加拓宽以及更具适应性。主要存在于类型片中的魔幻表演，历经反复实践形成了自身的美学“脉络”，还会持续发展。文艺片作为电影探索和表达的“重镇”，也贡献了一些具有艺术“含金量”的表演，如《驴得水》，张一曼矛盾交织却又天真赤诚的特质，在任素汐的诠释之下自然流淌，表演的痕迹被弱化到极淡。这种近乎于本真生命体验的表演，其美好之处与疼痛之处都令人动容。《罗曼蒂克消亡史》中，葛优、章子怡、浅野忠信、倪大红、袁泉、杜淳、钟欣潼、闫妮等主要演员，似乎都是“罗曼蒂克”的某一种具象的化身，充满图解式的符号感，成为影片形式美学的一环。

2017年，在主流话语、流量媒体、综艺节目以及观众群体中，都对电影表演引发了广泛的探讨，一众“实力派”、“演技派”演员受到观众的追捧和欢迎，社会对电影表演的认识度加重和加厚，在某种层面上触发了对表演艺术的再定义、对表演美学的再认识以及对演员市场价值的再评估。类型化表演不断增强，如《战狼2》，吴京饰演的“战狼”冷锋，可以说是首个纯中国塑造的“超级英雄”，在招牌式对打上设计“绝招”，有惊艳，有血搏，也有边打边调侃，灵活运用了能够想象到的所有武打方式、形态和桥段，许多情节为了展示功夫奇观而设置，相较于常规的武打影片更为出新和出奇。此外，也呈现有细腻化的及其挖掘人性的深度表演，潜入当下中国人的内心深处，追溯历史原点，直插社会现实，出现了《明月几时有》《不成问题的问题》《芳华》《无问东西》《八月》《暴雪将至》等可圈可点的表演精品。外国题材改编翻拍的影片，也给电影表演带来了新的任务。

2018年，出现了更多内敛化与自省性的回溯姿态，与表演有关的文化现象在社会上频被热议，如“实力派”演员的发力、“中生代”演员的逆袭、优秀新生代演员的“自来水”效应、“黄金配角”的关注度、“流量明星”效应的淡化，显示了中国社会在文化和审美整体水准提高的情况下，在经历“颜值化”表演的审美疲劳之下，对于优质表演回归银幕的渴望。港味表演逐渐复苏，如《无双》，周润发和郭富城的表演，一强一弱，反转鲜明，紧扣影片的主题表达，内地演员张静初和王耀庆的表演也同整体氛围和风格十分贴合。类型表演技术愈加成熟，《唐人街探案2》《一出好戏》《西虹市首富》《红海行动》中，王宝强、黄渤、沈腾、张译等富有相当经验和演技的演员，状态平稳，定位清晰，为本年度的类型电影表演增色。

2019年，演员的梯队建设从横向（类型）到纵向（年龄）实现了新的力量整合，多样化和多层级的电影表演创作格局正在进一步生成，演员文化生态健康发展。横向来看，主旋律电影以“为国家代言”的量级受到社会瞩目，集合华语电影最高生产力为祖国七十周年献礼，在国庆档形成“浪潮”。葛优、徐峥、黄渤、吴京、张涵予、张译、章子怡、袁泉、宋佳、马伊琍为代表的优秀电影演员共同创造了今年国产电影的“高光时刻”。纵向来看，无论是“老戏骨”还是“新青年”，都递交了令观众满意的创作成果，田壮壮、王志文、濮存昕、辛柏青、吴刚、范伟、沈腾、邓超、廖凡、许亚军、江珊、陶虹、余男、梁静、陈数、万茜、任素汐等一直活跃或阔别已久的实力派演员，他们高超的表演能力和艺术价值，越来越受到业界和舆论的重视，与此同时，杜江、井柏然、刘昊然、易烊千玺、彭昱畅、李鸿其、周冬雨、马思纯、张子枫、鄂靖文、周也等青年一代的演员，在表演的能量和分量上也不落下风，显示出巨大的潜质。电影表演的总体发展，呈现出价值观端正和艺术性求新的形势。

2020年，可以举重若“重”概括，无论是美学和制作水平刷新主旋律电影高度的《八佰》《金刚川》《我和我的家乡》，还是温故知新以及破解中国人在特定时期心灵密码的《夺冠》《一秒钟》《送你一朵小红花》《春潮》，以及工艺纯熟、风格突出、能量强劲的类型片《囧妈》、《拆弹专家2》、《赤狐书生》、《除暴》，表演基本上都有一种使劲与较劲的“飙戏”风格，在密集排列的戏剧性场面和特技场面中，在快节奏叙事和高强度情感中，在同对手戏演员“过招”的气场中，演员于限定设计的发挥空间之内注入了拥挤的信息量，展现人物华彩，抓住观众的注意力，对表演创作是个不小的考验。在表演风格上，现实主义表演与和类型元素结合紧密，或有所夸饰、浪漫和矫情，类型表演不断深加工和细加工，文艺片表演多样化和宽角度。

2021年，表演重点突出了角色的精神属性，《我和我的父辈》《1921》《长津湖》《悬崖之上》《铁道英雄》《革命者》《中国医生》《穿过寒冬拥抱你》等影片中的表演，从历史的真实中走来，从人民的生活中走来，表现了特定时空情境下的典型人物，正能量且接地气。《你好，李焕英》《兰心大剧院》《爱情神话》《守岛人》《野马分鬃》《扬名立万》等小体量与小切口的影片，其人物塑造抵达到生活的深处，具有人性关怀和人文价值。如《长津湖》的表演，落实到了人物塑造和精神传达上，全片表演形态是“重”、“苦”和“拼”；《你好，李焕英》的表演，大处奇幻和超现实，细节真实具体，自然流露的情感让观众广泛共鸣。

2022年，以高度写实的表演手法，创造典型人物以及典型环境。《奇迹·笨小孩》《长津湖之水门桥》《隐入尘烟》等影片，表演的每一场戏都是完整丰沛的，演员们克服身体的极限，使表演状况呈现超越文本的质感，人物有血有肉。如《长津湖之水门桥》中的英雄群像，演员的表演均极具辨识度，情感饱满而又充满个性。这些表演，演员深入体验生活以及规定情境，可谓是“修辞立其诚”，我手拍我新，我身演我心，使表演有诗和远方的力量。《独行月球》《这个杀手不太冷静》等表演，喜剧片与科幻片、爱情片、黑色幽默片等类型表演杂糅，也有较高的完成度，是一种较为新颖的表演格式。

作者简介：

厉震林，教育部“长江学者奖励计划”特聘教授，上海戏剧学院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学校学术委员会副主任、电影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