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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话剧发展困境中的理论探索
来源:南通市文联   2020年12月14日09:10
话剧源于生活、升华于舞台,彰显着一个城市的文化特色和内涵。为更好地推动我市“话剧之乡”品牌塑造,以文化助力高质量发展,中国话剧协会、江苏省文联、南通市人民政府近日共同主办“话剧与城市发展论坛”,邀请一些专家学者,从不同方面、多个角度畅谈话剧艺术发展之路。从今天起,陆续摘发部分与会者的精彩发言,以飨读者。

话剧源于生活、升华于舞台,彰显着一个城市的文化特色和内涵。为更好地推动我市“话剧之乡”品牌塑造,以文化助力高质量发展,中国话剧协会、江苏省文联、南通市人民政府近日共同主办“话剧与城市发展论坛”,邀请一些专家学者,从不同方面、多个角度畅谈话剧艺术发展之路。从今天起,陆续摘发部分与会者的精彩发言,以飨读者。

当今话剧发展困境中的理论探索

这次由中国话剧协会、江苏省文联、南通市政府在“话剧之乡”南通举办的“话剧与城市发展论坛”,意义深远。主办方做了精心准备,仅发言参考题目就开列了20个,几乎涵盖了话剧发展中的所有需要研究探讨的理论问题,通过这样有理论深度、有学术含量、有实际操作性的讨论,必将对南通乃至全国话剧事业的发展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

在20个发言参考题目中,我认为第一个议题尤其重要,即 “当今话剧发展困境中的理论探索”。我想就这个议题谈谈自己粗浅的看法。

话剧在当下处于困境,是因为它确实有过夺目的辉煌,不用引述历史资料和数据,年龄稍大的人都曾亲历过话剧繁荣时的景象。

我小时候家住辽宁人艺剧场宿舍,50年代辽艺剧场天天有演出,而且场场爆满。遇到有新剧目上演,观众夜里排队买票,冬天有人竟然带着铺盖,睡在售票室地上,热心的观众废寝忘食、不畏严寒只为买到一张话剧票,由此可见那时的话剧深受人民群众的喜爱。

据辽艺老同志说,50年代,东三省所有的市都有话剧团,那个时期有大批热爱话剧的观众,有兵强马壮、技艺精湛的演出团队,堪称是话剧的鼎盛时期。

到了80年代后期,戏剧的厄运来了,无论是戏曲还是话剧都被观众无情地冷落,剧院使出浑身解数,变着法地排演剧目,外国名著,中国经典,悲剧、喜剧都试遍了,就是没人看。一直处于老大地位的戏剧从业者受到严重打击。还以辽宁人艺为例,在低谷的时候,正赶上表演艺术家李默然任院长,为了能让剧院生存下去,默然老师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依旧困难重重。当时时兴定向戏,也叫行业戏,就是为出钱的行业做定向宣传,默然老师凭借自己的声望和影响力,与银行谈成了一个项目:为宣传银行的业绩排一出戏,剧名就叫《银行家》,而且要求男主角必须由李默然担纲,观众由银行方面负责组织,银行每场都给剧院一定数额的报酬。这看似旱涝保收的合同,实施起来给剧院、戏剧工作者造成了更大的心理伤害。戏排出后,银行方面也不认真组织观众,戏票随便乱发,因为是免费送票,拿到票的人也不进剧场,每场演出观众几十人、十几人,最惨的一场观众只来了两个人。没有观众,演员只对剧场里空空荡荡的椅子表演,这是对艺术家最大的亵渎和折磨。这不是辽宁人艺的个例,而是当时戏剧界的一种普遍现象。以往戏剧在文化艺术界一直处于老大地位,忽然从中心被边缘、旁落,心理落差难以承受,于是恐慌、彷徨、愤怒、抱怨的情绪困扰着广大戏剧工作者。由于社会注意力的转移,突然的失宠,使戏剧愈加感受到边缘处境的苦涩况味。与它在历史上曾经有过的辉煌相比,戏剧陷入了因对往昔回忆而造成的心理低迷之中。

其实,戏剧被边缘化有必然的社会原因,时代的变迁造成传播形式的不断改变,书面文字时代的传播载体主要是文学加舞台,到了电子技术时代转换成电影和电视,进入网络时代又加入了全球卫星通信和互联网。传媒时代人们不愿意进入剧场,坐在家里看电视既方便,又省时、省钱。传媒时代通俗、娱乐节目充斥文化市场,争夺了戏剧的份额,戏剧被时代挤压得日益失去自我。

于是不甘落后的戏剧工作者喊出了让人热血沸腾的口号——“振兴戏剧”。但是在提出这个口号时,我们似乎还没有弄清楚戏剧该朝什么方向振兴,应该把戏剧振兴成什么样子?是徽班进京时的辉煌,是万人空巷争睹四大名旦的盛况,还是抗战戏剧振聋发聩的伟业丰功?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戏剧在二十世纪前期和中期的火爆是文化历史长河中的一个小小段落,记忆中的辉煌已成为历史,期待历史重演几乎是不大可能。

“振兴戏剧”口号的提出肯定是好的,但只是一种情绪的表达,可操作性不强。这些年来文化市场用它那看不见的手逼着戏剧人拳打脚踢,想尽一切办法去争取观众,占领市场。处境虽略有改善,但依旧没有期盼的那样兴旺,这难免让戏剧人增添了些许惆怅、些许困惑。

依我看,为戏剧的未来担心、焦虑都属于杞人忧天,戏剧有着为社会所不可或缺的独特艺术魅力。如果我们真正找准了戏剧的时代定位,从业者也有淡泊之心,不争老大的排行,承认影视、网络的优势,不去无望地梦想恢复戏剧以往的辉煌,我们就可以气定神闲,安之若素。戏剧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的需要,这种需要是过去、现在和将来的观众走进剧场的理由,是戏剧永不枯竭的生命之泉。它之所以从人类文明开始的时候就进入历史,就是因为人类有着自我发现、自我体认和自我愉悦的需求,戏剧的功能满足了人类的这种需求。戏剧是通过艺术手段直接表现自身喜怒哀乐以及宣泄这些情感,它因而伴随着人类走过了过去和现在。虽然新兴的艺术形式挤占了戏剧的许多功能,但影视、网络无法实现演员与观众的直接交流,因而戏剧是任何艺术形式所无法取代的,戏剧的本质属性决定了它有不竭的生命力。影视界的演员普遍承认戏剧是最有价值的表演艺术,因为蒙太奇是导演和剪辑师在控制演员,舞台上才是演员在控制自己。镜头前的表演与面对观众的表演有着很大差距,舞台剧的表演有着不可重复的一次性,能与观众直接沟通和交流,这是对演员演技的真正挑战。影视就大不相同了,没有学过表演的人也能演电影,张艺谋拍《一个都不能少》,把一群偏远山区的孩子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包装成了小明星,但如果再让这群孩子演一部舞台剧,他们肯定无法完成。连好莱坞的成名演员都盼望演舞台剧,希望通过舞台上的成功,来证明自己是有表演实力的真正演员。

这些年戏剧人认清了自己的作用,摆正了位置,在危机面前心态逐渐平和,学会在不那么显赫的位置上发光发热,反而创作出很有光彩的优秀剧目,比如辽宁人艺的《父亲》《矸子山下的男人和女人》,陕西的《白鹿原》《柳青》,南通的《张謇》《都督夫人董竹君》,都受到了观众的喜爱,在全国也产生很大的影响。静下心来按照艺术规律安心搞艺术创作,就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如何使戏剧彻底摆脱困境,我是不敢轻言和妄议,更开不出对症下药的良方,但有一点我坚信:各级政府的大力支持是保证戏剧院团有序发展并能创作出优秀作品的关键,这话虽属老生常谈,但却是至理名言。事实证明,凡是剧院生存状况好,能创作出精品力作的,一定是受到了当地政府大力支持,领导部门的重视才是戏剧生存发展的根本保证。有些地方把剧团当成包袱,急于推向市场,殊不知,戏剧的市场份额很小很小,盈利能力很弱很弱。一部国产电影收入好的,上线当天票房就能过亿,然而在好的剧院上演,再好的剧目(比如北京人艺)一场演出收入也就几十万,与电影相比真是九牛一毛。前几年转企改制的剧院团,真正盈利的微乎其微,因为戏剧在当代的文化市场中几乎无立锥之地,文化市场不会因为你把剧院改成有限公司、把院长改成总经理就会可怜你,接纳你,市场只有买方和卖方,靠改名,毫无意义。

戏剧要走出困境首先自己要顺应时代,与时俱进,用自己的变革适应时代的变革。我认为观众群体小型化、分层化,演出剧目分级化、分档化是戏剧走向未来的必由之路。前面说过,戏剧处于大众文化中心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不要在奢谈广泛的群众性,我们应该寻找新的知音,培养新的观众,扩大自己的生存空间。比如当红导演李伯男,他当时是个体户,创作剧目就瞄准了都市白领,他的三部曲《剩女郎》《嫁给经济适用男》《隐婚男女》关注的都是白领阶层的喜怒哀乐,深受都市青年,特别是白领阶层的喜爱。小剧场演出,场场爆满。李伯男觅得知音,培养了新的观众群,从业者也重拾自尊和自信。

所谓分层化,就是根据不同文化水平、不同审美需求的观众,演出不同内容、不同形式的剧目。眼下连最大众化的电视节目都意识到分层的必要,栏目越分越细,频道越分越多,锁定不同的收视人群,创造不同的品牌,被称为媒体的分众化。戏剧的分层与媒体的分众有所不同,戏剧的分层不光是为了细分市场,锁定观众,更重要的意义在于针对不同类型的戏剧,实现不同的政策指导,培养一个能让戏剧良性发展的戏剧生态环境。分层化就是根据市场需求和艺术特性分出戏剧的层次,区别对待,分类指导。

既然观众分层,那么剧目也自然有所不同。国外的电影早已分级,戏剧也必然要走这一步。一部戏不可能受到所有人的喜欢,比如国家话剧院演出的《萨勒姆的女巫》,知识阶层、大学生很喜欢,可演给农民工,他们就不一定爱看。前几年陈佩斯演出喜剧《亲戚朋友好算账》,票卖得很好,编剧让剧协请十几位专家去看戏,想开一个研讨会。这是台喜剧,这些专家看戏时从头到尾,一脸严肃,连嘴都没咧一下,因为真的不觉得好笑,甚至有一种被抓胳肢窝的尴尬。买票看戏的观众倒是反应强烈,有些人笑得前仰后合,老导演陈颙跟观众生起气来,气哼哼地冲着他们嚷:“有什么好笑的!”由此可见不同层次的观众对剧目有不同的要求,剧目分级也十分必要。

纵观文化发展史,我们认识到,戏剧不仅是传统文化的优秀成果,也是传承文明的载体。戏剧连着乡情,连着中华民族的根。经济越发达,文化就越显得重要,戏剧文化的独特价值就越珍贵,面对未来我们理应充满自信。

(《中国戏剧》原主编姜志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