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为支点 圆融做杠杆

——评“现实与虚拟”互为主体的《深AI你》

文/杨祎程

深,犹如一城壁垒；AI，似有塔顶意象。从静止的字符，恍惚在青草绿意之间，随吉他的滴滴答答，钢琴悠扬宛转，化成流沙光阴。弯月掀开宇宙边缘，从天上到地下开始表演。随着初见“方寸”之间，一家三口，又见波光粼粼，孩童与母亲矗立“海中央”。再看“离别”，原来我在现实与虚拟之间，随着键盘似的纽扣，一瞬间，跟着“小海”进入了缩小的“方寸”之家。猛然醒来，打开孤灯，母亲的拥抱，好似在身旁，却在千万里的海中央。由深圳宣传部、江苏省歌舞剧院共同制作，佟睿睿的新作当代舞剧《深AI你》拉开序幕。

此作如其名，有深圳的都市舞蹈想象，有AI与都市家庭的舞蹈情感纠葛。亦有智能的技术、言语和正在都市流行舞蹈文化的肢体写生。不复杂的主人公“小海”，从牙牙学语、到意气风发，又情窦初开，终踱步蹒跚。以近40个画面，20多个舞段，700多种身心表演，呈现出一种“方寸为支点，圆融做杠杆”的舞剧现实书写，也正在传导着一种舞蹈和观众、都市与人心、肉身与机器、当下与未来、家庭与民族的生存现实和未来虚拟。此一“生存”和“未来”的表演之间，正在以追寻“中国舞剧”新风潮的姿态，重塑新时代“现实与虚拟”互为主体的社会舞蹈。舞的方寸和圆融，支起的现实，撬起的理想。是以不断探索当代舞剧主体行动，叙说民心和梦想，表达中国科技的共享能量。

一、方寸，支起都市的现实

剧场中所见的“方寸”，大多以新媒体的呈像来“巩固”舞蹈表演的意义。有趣的是，达成巩固必要性之前，舞蹈表演已经塑造了丰富的“方寸”意涵。如：第一幕初始，机器人直接悬挂在空中，亦悬挂在“方寸”中。搬运者扮相的表演者，将酷似机器人模样的“表演者”（AI陪伴）搬运到舞台开始的准备。然后，一段真实的“AI陪伴”、虚拟的人，虚拟的想象、真实的表演，在一种缘起“手表”，暗示时间的“操控”中，开始来主动的表演。值得注意的是，借由“手表”暗示“操控”，到“屏幕”直接“操控”。舞动伴随一场投射出“制造流程”的声响和情调中，全然造成了一场，贯穿于“现实的制造”和虚拟的AI的“盛宴式表演”。事实上，这种联动的情调和复杂的表演美学，不是“AI陪伴”形貌表演者，或搬运模样表演者的基本舞蹈形态，也不是“个体化舞蹈动作”可以实现的。更不是单一的“方寸”，即：小屋、大厦的一类的场景描写可以完成诠释的。更有可能，介于三者之间。经由“方寸”携带的语意、编创者的剧场思维、各表演元素以不同语言条件共同营造，再借由观众虚拟的畅想，共同完成。

猜想以外，必须肯定的是剧场中的表演者，作为场景向导，其表演意识和身体想象的范畴，真切地达成了创造“方寸现实”画面的基底作用。而且表演者的肢体，透过此起彼伏的动作造型，在不断的呼应“人类赋予AI能力，AI服务人类”的主题暗示的表演条件下，又通过舞台画面动与静之间的流动方式，与“相同质感、不同个性”所存的“AI陪伴”机械形象，不断呼应，创造出了一种复杂，又不琐碎的系统性“表演流程”。笔者感到，正是在这样的表演流程中，是“方寸”支起某种“热情和孤寂”氛围的都市现实样貌。其实，沿着这一“方寸”支点，笔者还发现另外两种“方寸”表达。其一，偏直观的“瞬间型方寸”。其二，偏婉约的“传递型方寸”。前者以交叉，链接的方式一闪而过，比如：第三幕“未来城市与未来AI陪伴”之舞以后，瞬间流转的“孕育、生育、养育”的形象。以及表现“AI陪伴”与人类共生，瞬间流转的“四方一家”到“四方千万家”的画面。又都直观的在描述，“方寸”可宏伟、可广阔、亦可无限可能的都市现实现象。后者则以丰富的，四个身体、两对人的情感双人舞组合，时而显著、时而隐没的在“四只被子相聚，四个身体别离”的期待、忧郁、孜孜不倦、永不变心的多维度表演行动中“起承转合”。似乎，“亲昵的舞蹈动作”可以和“慌乱的机械表情”融通，演“隔阂”。仿佛，“爱与不爱的矛盾”可以和“悲鸣又沉默的舞蹈动作”交换，表“信任”。

从猜想到肯定，作为普通观众，笔者判断系列“方寸”之所以可以引起“家与都市、人与AI”的感同身受，主要原因，可能一方面在于舞蹈本身的抽象特征，容易引领观众进入情感想象。另一方面，偶尔出现的容易被猜想的“方寸”意涵，伴随视听的艺术效果，让知觉分不清现实和是虚拟。尝试再从编导的角度分析，笔者认为“方寸”增进了编导与表演者身体的空间想象。其实质，还是创作作品对“方寸”有了直指人心的思考，即：看似无论家在哪里，AI可以替代，其实在深刻的书写，无论都市如何现实，有爱的地方就有家。从而，所见“方寸”支起都市现实的灵动。

二、圆融，撬起未来的理想

中国人对“圆融”之美的想象，从未局限在“几何”现代性的限制中。反而在“无限大，无尽广、无穷深”的形态言语，及“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意涵体现的一类诠释中，不断撬起各领域“圆融”的未来理想。笔者观察到《深AI你》的外观上“圆融”的使用，有可见的简约且谨慎。简约之处的焦点，在于当代视觉艺术的设计思路与设计手法，为舞蹈表演浓缩、增进视觉想象的接受。谨慎之处的焦点，在于接受当代视觉的思路、手法体现的想象过程中，舞蹈编排的路径，并未产生“认同”模糊。反而在一面坚持通俗且有意味的动作编排路径上，一面回归剧中角色之间情感关系的“身体成象”，不断深究和探索。其中，四段情感编舞，及其五种“圆融”的体现值得关注。首先，是“小海”初见和拥有“AI陪伴”的段落，AI以装置的形象出现，似乎体现一种科学的规整和陪伴的尊重。舞蹈中的“小海”以渴望和彷徨的流动，增加了“陪伴需求”，从而在“AI陪伴”身份的合法性的过程中，呈现出一种“圆融”的因果关系。然后，是少年“小海”面对“AI陪伴”的段落，成长的时候以“AI陪伴”的基本不变，比较“小海”的变，衬托“两种身体”共同空间的成长意涵。经由空间基础，简单的主次双人舞，不仅体现出“陪伴”为主题的情理性，还促进了“初见和拥有”段落中细微的“好奇、触碰、探索、发现”的表演功能。直观可见，几次三番的“雨伞”，则体现“陪伴”的记忆和理想之“圆融”效应，而“AI陪伴”在“裙款”和“红色”服装替换的几次行动中，也流露出技术和人情的“圆融”效应。

再看，“小海”与女友寻找“AI陪伴”，虽然是基于剧本的情节脉络的表演流程。但是值得注意的是“AI陪伴多面镜前，酷似觉醒萌生的视觉设计”，似乎从循规蹈矩到意识觉醒，具有一个源于“陪伴”，始于“拥抱”的基础。其实，从发展结构来看，这也为“小海”与“女友”的相识、相知、相属之间添加了“陪伴”的情感色彩。如果从舞蹈叙事，循序渐进且突如其来的双重特性来看，这为只通过简单的“寻找”，体现全剧“小海”与“AI陪伴”情感关系，创造了核心的情感转折条件。然后，有关“AI陪伴”走向别离之门的段落，从结构的内因来看，可能投射出一种关于现实、终结，甚至隔代情感认知的差异。笔者却认为，核心可能是创作者交代“不可预知”未来的常理的同时，增添了呼应当代视觉艺术设计手法的舞蹈表演空间。对于“AI”机体而言，科学在不断成熟的发展路径中，未来的不可预知与类同“小海”都市人情感走向的不可预知，存在共同体的关系。此处的舞蹈动作方式，无论是“空白“，还是“填满”都表现的很常理，这对于大部分观者而言并不能完全理解突如其来的平淡无奇。但是对比，首位存在的视觉符号，酷似“球体，眼睛，细胞，瞳孔，镜子”的抽象性，是在表达“远在千里，近在咫尺，也在天涯”。多维情感意味的同时，可能也在用这种方式，体现“瞬间与永恒”的情感辩证之未来理想。于是，不仅“大海”背景的“环境、心镜”的“圆融”效应得以体现。而且，借由”潮流姑娘”到“都市青年”椅子舞诠释，表达某种都市生存现实、新的陪伴关系生成的重叠和延续之“圆融”效应也得体现。最重要的是，在这种观赏体现下，“AI陪伴”与“小海”成长的不同阶段表演段落中，行动差异的转变与保留之“圆融”效应，也显得明确及合理。

从“外观”走向“内观”，不同的“圆融”思考，一定呈现出不同的关注焦点。于笔者而言，身处剧场的欣赏过程中，“四段编舞”和“五种圆融”的意义生成，既是单独存在剧中和舞台上个体，也是“现实和虚拟”圆融“内外”和谐统一的群体。此一群体，即有“广、大、深”的形态言语，还有“包容百川”的体现。个体与群体之间，“圆融”的多种表演元素，点亮了本剧的“现实”互为主体的“虚拟”，并且在不可复制的演出中，不断升华了《深AI你》的几点未来理想。沿着这一收获，笔者认为，最终多种表演行动汇集的“圆融”，对于每一位普通观众而言，不容忽视、无法替代的“圆融”，其实就是视听效果当中舞蹈表演者“演译”的感觉，推进了作品与观者之间距离。那么，进剧场，且留意，乐音和舞影的圆融，撬起《深AI你》舞蹈的未来理想。

三、主体，现实与虚拟之舞

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哲学院刘永谋教授，在《民主与科学》（2022年4期）发表《新科技与艺术危机》一文，提到“每个时代都有当代艺术，人类有艺术需要，当代艺术将不会陷入危机。”他认为，当代艺术之所以是“当代的”，不仅因为它发生于当下，还因为它致力于颠覆和反叛现代艺术，与现代艺术相对。2022年8月，前辈舞蹈评论家于平教授形容《深AI你》是“在冰冷的技术中安放一颗有温度的心”，特别提到“当下”题材作为编导的关注特征，叙述“情感焦虑和情感期待”的问题。认为编导的创作是一宗期待人工智能与人的情感抚慰。笔者看来《深AI你》，冠以“当代舞剧”之名，不仅其名似具有培植城市背后“深”文化的当代旨趣，更有借“深”的当代旨趣，追寻与舞剧传统形式对话的超越理想。这也反映出作为当代舞剧的《深AI你》主体的追寻样态。

那么，再进一步沿着刘永谋教授，有关“当代艺术越盛行，艺术越危险”的观点，探寻他提到关于“元宇宙”中，出现大量的AI进行艺术创作，并反思“无人艺术”“观众与艺术家”之间的“界限”的思考的情况，可能会将“人人都是艺术家”情况放大。艺术不再被认为是神圣的、解放的、承载着思想，可以教化人性，可以粘合社会，可以建构某种超凡的乌托邦。然而，于平教授在评论中借作品的分析，提出面对“AI”，我们应该将其视为未来的“生态”加以爱护。而对它们最好的爱护，就是在冰冷的技术中安放一颗有温度的心。辩证的看，笔者认为“神圣超凡的乌托邦”在舞蹈中不仅存在，而且在面对“AI的未来生态”舞蹈仍然在以不变应万变的追寻主体。即：现实与虚拟的“当代”之舞。

舞蹈主体的永恒，在于生命、情感和美的永恒；在于永恒以包容的姿态不断跨领域，再回归。科技改变生活的事实，改变的是规律，并未全然改变主体的存在。看到了科技，看到的更是肉身表达：生命、情感和美的科技关联。关联的是现实与虚拟在交谈之间的“各抒己见”，体现的是人本之美的当代声音。《深AI你》从序幕至结束，全力推进了虚拟形象“小海”现实的“爱”，呈现的是都市成长背后的“平等、和谐”。贯穿表达了现实场景“一家”的虚拟“关系”，诠释的是家国如“海”，理想有圆融，方寸即天下。舞蹈主体叩问，在现实与虚拟之间，织造了一个“AI”的虚拟世界，似在召唤现实“陪伴”温暖再续。方寸为支点，圆融做杠杆，直到大海和宇宙相连。

（文章首发于《剧影月报》2023年6月）作者简介

杨祎程，男，中共党员，表演艺术博士。南京体育学院舞蹈系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南京艺术学院艺术学理论博士后科研流动站（艺术批评）博士后在站；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