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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评 | 李敏:此心安处是吾乡
来源:江苏省电影家协会   2024年02月07日08:56
纪录片《秦淮河边一间房》是一部地道江苏出产的电影,讲述了一群普通外地人在南京奋斗的故事。题材是江苏的,却不局限于江苏,龙年春节来临之际,一年一度的亿万人口从他乡到故乡的大迁移开启,这样的故事又凸显出全国性元素。该片上映前后,观影效果较好,舒缓、温暖、笑中带泪是绝大部分现场观众的感受,当坐在观众席中的影片主创们站起来向大家致意时,常引发一阵阵由衷热情的掌声。这背后,凝聚着团队核心、影片编剧和导演冯华扎实全面的艺术积累与素养,最终呈现出一部内容丰富、艺术风格清新的电影。

纪录片《秦淮河边一间房》是一部地道江苏出产的电影,讲述了一群普通外地人在南京奋斗的故事。题材是江苏的,却不局限于江苏,龙年春节来临之际,一年一度的亿万人口从他乡到故乡的大迁移开启,这样的故事又凸显出全国性元素。该片上映前后,观影效果较好,舒缓、温暖、笑中带泪是绝大部分现场观众的感受,当坐在观众席中的影片主创们站起来向大家致意时,常引发一阵阵由衷热情的掌声。这背后,凝聚着团队核心、影片编剧和导演冯华扎实全面的艺术积累与素养,最终呈现出一部内容丰富、艺术风格清新的电影。

古往今来,离乡与漂泊历来是人类生活的常态,描写客居他乡的诗文数不胜数,“独在异乡为异客”“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梦里不知身是客“------这是中国人的集体情感记忆,虽然今日今时与以往大不相同,但人们的生存方式和生活内容并没有本质的改变。有别于传统离乡题材中常见的“孤独之感“”思乡伤怀”“近乡情怯”,《秦淮河边一间房》传达的却是得失相宜、冷暖相知的情感基调。之所以产生这样的艺术效果,客观上,有赖于现代交通与通讯的高度发达,使得人们在地理与心理距离上,与家乡的分离不再那么遥不可及。另一方面,南京这座城市具有的独特文化个性:南北交汇、兼容并包,素来为异乡客称道,南京既是六朝繁华地,又数度经历兴衰,现今的南京人往上三代也大都是外来者,因此南京对于南来北往的人们,从来是大气宽厚的,这样的土壤,滋养出来的气度也必然会温润而明达。影片中一群外地人来南京打拼的原因各异:重庆人杨芳十八岁坐了半个月江轮来南京卖咸菜,遭遇婚姻失败,独自带着女儿一点一点从烂泥潭般的日子里站起来;大学生阿龙在深圳创业失败来到南京,即使依旧不见起色,他也深信还有转机,面对家人一次次的召唤与善意的打趣,他委婉而坚定地回答:你们不要急么,我会挣够钱回家找个媳妇的;扬州人李骏晨的父亲早逝,他不愿重复父辈失败的人生,在南京做健身教练这个看上去不那么靠谱的工作上焕发出了所有的潜能和活力,在这份工作里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人生意义。当个体意识成为自觉,当普通人也开始拼命追寻“我是谁,我可以成为谁”,这个社会的底色一定是明亮的。导演抓住时代之变,人心之变,描绘出与以往不同的“异乡人”。

《秦淮河边一间房》的亮色还体现在参差对比之美。在“变”与“不变”中穿延,在“收”与“放”中回旋。原本,纪录片和故事片在内容展现与人物塑造上存在差异,纪录片通常截取真实人物生活的某个片段,故事片却可以形成一个有始有终的闭环。纪录片在叙事与人物塑造上是开放式的,其最终指向动态变化。《秦淮河边一间房》里的人物命运充满变数,比如杨芳在南京如愿买了房安定下来,但她的生活就此一成不变了吗?观众把目光投向杨芳的女儿陈杨宁,这个眼中全是主张和倔强的女孩,像她的妈妈一样,对自己的人生是有着规划的,而这个规划是否会符合杨芳的想法,在秦淮河的这间房里安顿下来却未可知;李骏晨这个野心勃勃的小伙子,是带着妻儿在南京扎下根来还是另有一番作为同样具有不确定性;放下成都的生意跑来南京给女儿带孩子,却总是和女儿磕磕碰碰的万益的父亲,会选择怎样的归宿,也并没有给出答案------真实人物的生活在继续,但影片却在有限的时间里结束,观众对片中人物命运的牵挂,还要电影给予回应。我们看到,影片不吝篇幅描写了杨芳与主持人曹漪的闺蜜情,一个电视台主持人和一个推小车起家的小贩,在身份地位上有巨大差距,却不妨碍两位女性成为二十几年的朋友,在风风雨雨中相互扶持,互相帮助,这份真挚的友情是恒久不变的;当李骏晨的母亲在寒冷的厨房里慢慢地切着菜,这个经历了太多艰辛的农村妇女缓缓对儿子儿媳说出:“我不辛苦,给你们做饭我高兴”,同样的场景又出现在一间装修精致的厨房里,万益的父母一边默默咽下委屈,互相开解,一边给全家忙着那顿饭,中国父母对儿女的无私付出已经成为我们熟悉的日常,似乎也永不会改变。即便未来难以预测,因着这些人间至情的陪伴,我们也可想象,他们以后的境况差不到哪里去。中国人是最能体会世事无常、时光易逝的民族,但在有限的生命体验里,我们却把“血浓于水、骨肉相连““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的亲情、友情、爱情视作超越生死的魂魄,作为我们生生不息的生存密码世代相传。对“人间情”的看重、对“人间情”的执着,依然构建着当下中国社会普通人的精神内核,花开花落、我心依旧。

法国作家加缪说:“没有对生活绝望,就不会爱生活”,主要人物杨芳的婚姻之痛、白手起家的艰难,健身房里或暗潮涌动、或明里相争的职场较量,漂泊异乡遭遇身无分文的惶恐与窘迫-----人生的至暗时刻,每一个人都会不止一次地经历,现实的酸涩如此,纪录片无法回避生活的复杂曲折。影片中的阿龙就是这样一个总在至暗时刻徘徊的小人物,无论怎么努力,命运也没给他多少笑脸,有个细节,为了招待老乡杨芳的女儿陈杨宁,手头不宽裕的他硬着头皮在健身房小卖部花十四块钱买了两瓶水,目送陈杨宁走后,他一滴不剩地喝光自己那瓶。类似的细节在影片随处可见,表面的云淡风轻下暗藏着惊心动魄,观众和片中的人们一起品尝人生的苦涩。在对镜头下人物的充分了解、对人性有深刻的洞察之后,导演并未着意于所谓的爆点、煽情点渲染,自始至终用克制、含蓄的手法来表现这样一群“爱生活”的普通人的酸甜苦辣。与此同时,日夜川流不息的秦淮河、晨雾与晚霞笼罩下的田野、玄武湖、长江、洱海,向着光、向着天尽力地伸开去,“天地无言有大美”,影片诗意空间的舒展,消融了人间的喧嚣与困顿,生命的灿然与喜悦透过秦淮河边那一扇扇窗,被河水听见、被天地听见,天与人同一,永久不息。

恰如《秦淮河边一间房》这个名字,电影虽未承载宏大的历史叙述,却用真实真诚的笔触记录了这个时代的芸芸众生。

从他乡到故乡,从故乡到他乡,不停歇的脚步向着更美好的日子,此心安处是吾乡。

作者简介:李敏,江苏省电影家协会副秘书长、江苏省电影家协会常务理事、江苏省影协文学创作委员会副主任、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