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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评 | 家庭·生命·欲望:从《送我上青云》看女性性别的困境
2020年12月11日16:34
山雾缭绕,远离尘嚣的意境;棺材,疾病,山云的隐喻;几组人物的真实写照构成了这部影片:《送我上青云》。这部由滕丛丛导演,姚晨监制并主演的影片,以女性的视角为新的出发点,从女性遇到的种种困境中突出了当今社会给女性造成压力的同时也完成了女性性别意识的补位。

【摘要】山雾缭绕,远离尘嚣的意境;棺材,疾病,山云的隐喻;几组人物的真实写照构成了这部影片:《送我上青云》。这部由滕丛丛导演,姚晨监制并主演的影片,以女性的视角为新的出发点,从女性遇到的种种困境中突出了当今社会给女性造成压力的同时也完成了女性性别意识的补位。

我国在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性别意识的逐渐苏醒,影视作品中的女性恢复了女性自身的面貌,开始认知自身的性别身份,寻找真正的自我。[i]电影《送我上青云》就以女主角盛男患卵巢癌的故事为起点,在她寻求自救的过程中,慢慢发现了她家庭的矛盾,情感的缺失和理想的破灭,影片从细节的描写,人物的刻画,情节的叙事等方面体现了现代女性面临的困境,也让“女性”意识再一次回归中国电影的大银幕。

困境的“源头”:原生家庭

原生家庭的概念最早来自家庭心理治疗领域,区别于个体成人后所组建的新生家庭,原生家庭指个人出生后被抚养的家庭,是个体情感经验学习的最初场所。[ii]近几年,很多影视作品都对原生家庭这一话题进行探讨,例如《狗十三》,《都挺好》都将镜头对准了原生家庭对子女的影响。

盛男的家庭环境是“没有爱”的,父亲跟自己的闺蜜出轨,这样的行为是违背人伦,道德和法律的。父亲在这个家庭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他不允许自己的权利被侵犯,所以父女之间的矛盾就油然而生,这不仅仅是家庭矛盾的对立,更是性别的对立。母亲表面上过着富太太的生活,其实在家庭里,她是极没有话语权的,甚至在丈夫出轨十年后才知道真相。然而,解放和独立往往来自于压迫,盛男上飞机晕机时被母亲嫌弃,父亲给情人买包却向自己借钱的种种行为都逼迫盛男早点独立。虽然是三个独立的个体,但是因为血缘的亲情关系被捆绑在一起,这与现实中很多家庭的矛盾相似。即使影片最后,盛男的父母在手术室门外等着盛男,看似矛盾有所缓解,但原生家庭的影响往往会伴随子女一生。

困境的“表达”:生命与身体

(一):“看”与“被看”

在一个由性的不平衡所安排的世界中,看的快感分裂为主动的男性,和被动的女性。女性是男人凝视,幻想和规训的目标。[iii]在很多的主流影视剧中,男性都占据主导地位,女性则是被驯服的一类人。而《送我上青云》中对盛男合理化的刻画便打破了女性“被看”的命运。

影片的开场,盛男在荒无人烟的草原上,一个人背着相机,抽着香烟,全片的第一句台词就是一句脏话,通过这些镜头的描写把盛男刻画成一个有着男性气息的女性形象。(见图一)与此同时,在被精神病人骚扰的时候,盛男也挂了彩;盛男在路上看见小偷准备偷女生的包,就用东西砸向女生以作提醒,但是还是被小偷恐吓,这样几件事情的对比体现了盛男既不是传统认知中“乖乖女”的同时也不是男性视角下无所不能的“女强人”。她有不同于传统女性的反抗心理,但是也因为男性与女性天生的肌肉力量的差异而造成的不同生理,让她在一些事情上的确束手无策。

与盛男形象不同的就是她的妈妈梁美枝,这是一个生活在“男性话语权”下“被看”的女性形象。从传统意义上看这个人物是幸福的:年轻的时候相貌较好,在学徒的时候就嫁给了厂长,女儿学历高且工作好。甚至这个人物一出场就充满了少女气息,中年的她不仅做了丰唇手术,还把自己的车从内而外都换成了粉红色。(见图二)但是她却跟这个时代和社会是脱轨的,她更像是一个男性翅膀下的金丝雀,利用自己的性别优势,让自己一直处于被照顾的状态,就连跟盛男出行也不背行李,一路上还不断喊累。以及在婚姻里想“出轨”的行为,也是因为丈夫先出轨了,自己觉得不公平才想出轨的。她19岁就嫁给了盛男的爸爸,其实这是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在这场没有爱情的婚姻里她也逐渐失去了自我。她的一切似乎都依靠男性而生存,尽管年过半百,早已经失去了她认为女性独有的特征——生育能力,但是在她翩翩起舞引起老李注意的时候,她依旧是幸福的,因为老李对她的认可就代表着她自身的价值。

(二)欲望与爱情

不可否认,当代女性的社会地位正逐步提高,但相较于其对社会地位的需求,其自身生理需求的表达仍然较为落后。在西方的主流社会中“身体”曾被人长期忽视,直至身体社会学的出现让人们意识到身体也是表示人意识的重要途径,女性主义运动被视为在社会学领域产生的一种政治后果和社会后果。[i]纵观我国的很多作品,虽然关于爱情的文学与电影众多,但是在“性”这一话题上仍然是一个忌讳。不难发现,中国的女性潜意识里一直是将“性”与“爱”是分开的。而《送我上青云》里值得被人称道的就是导演突破传统敢于将女性的需求正视在银幕上。

影片中盛男被诊断出患有卵巢癌,并且得知这种病在做了手术之后会对其生理有影响,所以她在一边工作筹钱为自己治病的时候,一边也在寻求真爱。在整部影片里,不仅没有回避这一话题,还用很直接的方式表达盛男的需求,在盛男向四毛提出自己的想法被拒绝后,整蛊了四毛,四毛发现自己被耍,准备强迫盛男的时候,盛男此刻是拒绝的,这就是影片反转的最有条理和逻辑的地方,如果此时盛男同意了四毛,那么对欲望的追求就成了“感官上的放纵”而不是自己真正的自愿和诉求,这样一个独立,真实,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女性更能引起观众的共鸣。同时,虽然盛男的母亲梁美枝是“男权”下的生存者,但是在表达欲望和追求爱情的时候,她也是和盛男一样的勇敢。面对李老,她没有因为自己是中年人而退缩,而是每天美美的打扮自己,追求这段“夕阳红”的爱情。

(三)生理与生命

影片是以盛男患卵巢癌的事情为背景而展开叙事的,这个事件不仅仅是整个故事的背景,同时也推动着其故事情节的发展:疾病的到来彻底让盛男的欲望得以解放。而这样的一种疾病在影片中已经不仅仅是一种疾病,卵巢作为女性的一个特有的生理器官,也是女性性别标志的体现,所以卵巢癌给盛男带来的除了对生命的恐惧还有对生理的焦虑。

盛男在得知自己生病的第一句话就是“从不乱搞男女关系,我都好几年没有性生活了,我的卵巢怎么可能癌变呢”,这样的情形在一些影视剧里也有体现,比如电影《悲伤逆流成河》中。易遥得知自己生病的时候也说了类似的话“医生,我没有,我从来没有那个过”这样第一时间解释自己,质问自己的行为大多都来源于整个社会的道德压力,以及对女性特殊疾病的污名化。转眼当下的社会,很多女性因为疾病被摘除子宫,卵巢等部位后可能丧失生育功能,往往就会被人说是“不完整的女人”,这样的定义则是把女性当做一个生育器官,似乎她们最有用的价值就是繁衍后代。但是影片中医生的话“很多处女也得这种病”正是对这种畸形的意识的最好反驳,也是对女性生理的维护。

困境的“关键”:性别与社会

(一)现代女性的都市焦虑

有两条原理控制着观众的情感投入,第一是移情,第二是可信。[ii]剖析盛男所处的家庭环境与社会环境,不难发现,其实真正困扰盛男的不是三十万的手术费,而是身处于这样一个被阶级定位的社会环境。盛男虽然生在一个父母离异的家庭,但是自身却有着一份体面的工作,再加上父亲是个商人,可能当时生意会有点困难,但是看他给情人买的奢侈品,可见经济还是可观的,从盛男母亲的生活方式与吃穿住行也可以看出其经济实力也不差。可盛男却向朋友(四毛)借钱这样的逻辑让给观众第一眼看的时候是不能理解的,但是影片还是通过很多细节的描写不但自圆其说,还引发了观众的另一种思考。从盛男和妈妈与亲戚聚会的时候可以看出,她从小的家庭生活条件应该是比较优越的,再加上她对刘天明说自己是博士,这就构成了盛男在这个社会的阶级地位:中产阶级的知识分子。这样的一类人生活条件不差,却对金钱有着鄙视,影片中盛男在离开父亲公司时,烧了那个名牌包的场景就折射出她复杂的社会心理。也正是这样的一个社会处境,让盛男对金钱持有一种“恨而必得”的态度。

(二)男性性别的负面描写

R. W.康奈尔指出:“由于性别是一个建构社会实践的一般方式而不是一个特殊的实践类型,所以它不可避免地涉及其他的社会结构”。[iii]所以无论是男性性别还是女性性别,在其内部都有不同的等级与差异,影片中除了李老,其他几个男性都算不上正面形象。

与盛男接触最多的则是她的同行:四毛。这个形象似乎是在和盛男的形象做对比,在盛男向他借钱的时候,他经过深思熟虑觉得盛男可能还不了钱,所以拒绝借钱给她,这样一个把个人利益置于他人生命之上的想法,让他成为大众视野里一个爱钱且势力的人。

另一个与盛男接触较多的人物就是:刘光明。他是一个带有悲剧色彩的形象,是一个虚伪甚至窝囊的男人。他的身世处境让他处于卑微的社会地位,但是“心比天高”的他往往想让自己得到精神上的满足。他想要安抚丢失棺材的老太太,这样的行为不仅感动了老太太还引起了盛男对他的兴趣,但是从刘天明的视角来看,这不过是在外来人面前的“炫耀”,满足自己卑微的心理罢了。他这个人物同时也是矛盾的,他内心有自己的追求,但是迫于现实的压力,迎娶李平的女儿,活在有钱人的阴影下,只能通过将自己的照片贴在鞋柜上,满足自己“高傲”的自尊心,所以面对盛男的追求,他退缩了。最后在李老的葬礼上,他“受人尊重”的一拜,(见图三)再一次加深了他内心的酸楚和悲哀。但这也会带来一个问题:男性在家庭中的位置缺失。好比姚晨演的另一部电影《找到你》,与《送我上青云》不同的是,《找到你》把问题的焦点转移到家庭与事业上。但是都可以看出,在家庭中男性位置的缺失不仅给女性造成压力,也会使这个家庭向“畸形化”发展。

(三)社会的现实写照与批判

影片虽然是以盛男的视角表现个体,但是同时也是对这个社会的写照与批判。影片中,盛男要强,不懂得示弱,行李物件都要自己搬,所以被自己的母亲嘲笑“难怪没有男朋友”;虽然急需医药费,但是她也不愿意奉承,当着李总的面直接撕了合同。即使导演把盛男刻画成一个与贤妻良母完全对立的“圣提亚哥式”的形象,盛男还是活在社会主流的性别观念下。盛男在路上听到别的男性对“剩女”一词的评价,虽然心理非常不赞同,以至于翻白眼,但是却没有什么办法去改变他们的想法。在盛男的家庭中,父亲还是处于“统治”的地位,母亲则是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的代表,实际上,这个社会对男女的性别本就是不对等的,女性是生活在男性话语权下的女性,在大多数人的心理依旧觉得:男人需要赚钱养家,女人只需要貌美如花。所以,影片暗含对男女性别不公平的批判的同时,也是对父权家庭的批判,对在社会中迷失自我的人的批判。

结 语

《红楼梦》中薛宝钗说过一句话“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是古代女子的意识思想:依靠别人突破自己。转眼当下,女性意识崛起的关键莫过于:如何定位与衡量自己,如何看待自己与周围的关系。在现在的社会中,越来越多的女性像盛男一样,尽管面对重重困难,依旧坚定自己的信念,做个独立的女性。而不是衬托男性,做男性的附属品。新时代的女性更加应该保护自己,善待自己,在正确价值观的驱动下实现自我的价值。影片自从上映后就得到褒贬不一的评价,虽然情节略有青涩,但是从人物的塑造,话题的表达来看,导演跳出了男性女性对立的角度,也没有让女性的独立凌驾于男性之上,而是借用男性这面镜子,让女性的身份得以自由,这也是导演用荒诞和幽默的方式送给这个时代最好的礼物。

参考文献:[1]金丹元,曹琼.女性主义·女性电影抑或是女性意识——重识当下中国电影中涉及的几个女性话题【J】.社会科学,2001(12):171-180.[2]赵好锐,童杰辉.原生家庭的代际影响【J】.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03):126-129[3]【英】劳拉.穆尔维.视觉快感和叙事性电影【M】.周传基译.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212[4]乐黛云.中国女性意识的觉醒【J】.文学自由谈.1991(06):45-49[5]【美】罗伯特.麦基.故事【M】,天津人民出版社,2014:151[6]【美】R.W.康奈尔.男性气质【M】,柳莉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102

作者:刘媛媛(南艺影视学院19级剧本创意与策划方向硕士研究生)指导老师: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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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季晓宇